破译红楼时间密码_陈林【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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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甲申八月泪笔”辨

  不论是畸笏叟的批语自作聪明地让脂砚斋早死,还是靖藏本的批语假得不成话,两位造假者都面临一个共同的难题——甲戌本独有的一条批语显然让脂砚斋活到了丁亥年之后的甲午年(1774年)。甲戌本第一回有三段并列的眉批:

  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后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

  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余不遇獭头和尚何!怅怅!

  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日泪笔。[1]

  姑且不论这三段批语的真伪,最后一段批语明明白白地是以脂砚斋的口吻说话,“余二人”绝不可能指“脂砚斋”和“畸笏叟”,而是指“一芹一脂”。这条批语看起来是脂砚斋在“甲午八日”写下的临终绝笔。

  既然甲戌本的批语表明脂砚斋直到甲午年还活着,畸笏叟和靖藏本的批语让他在丁亥年夏天之前就已死去,岂不是露出造假的马脚了?从所有批语的情况来看,畸笏叟似乎没有着手弥补这个明显的漏洞,靖藏本批语则将“甲午八日泪笔”干脆换成了“甲申八月泪笔”,另外还有几处用字的变动:

  此是第一首标题诗,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赖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愿造化主再出一脂一芹,是书有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原矣。甲申八月泪笔。[2]。

  这一段批语并不是毛国瑶先生所辑录,而是靖藏本的所有者靖应鵾先生在1964年6月23日将这一页批语送给毛先生,再由毛先生于6月25日转呈给俞平伯先生收藏的。原文无句读,标点亦为俞平伯先生所加。这一页批语是靖藏本的残页,靖藏本在此前已遗失,残页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遗失。

  跟毛先生辑录的其他绝大多数批语一样,这段批语也是由几处甲戌本的批语拼配改动而来。与甲戌本批语相同的是,靖藏本这条“泪笔”的作者看起来只可能是脂砚斋。然而特别奇怪的是,这段批语并不是正文的眉批、夹批或侧批,而是单写一页,接着就是“卷二”两字,因此看起来像是“卷一”的回后批。

  甲戌本批语的情况则很不一样,“此是第一首标题诗”一句是第一回正文中五言绝句(曹雪芹所作“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下的双行夹批,上文所引的三段眉批看起来是对小说所写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情况以及五言绝句的分段说明,五言绝句之后仍是“卷一”(即第一回)的正文。这样看来,靖藏本对小说回目的划分非常奇怪,令人不可思议。

  且不说靖藏本这条独有批语的来历、去向和题写位置有多可疑,如果没有“甲申八月”这个时间标记,这条批语与甲戌本的批语相比较,实在没有任何重要意义。这条批语的重要性完全在于它看起来弥补了靖藏本其他独有批语此前留下的漏洞,明白地将脂砚斋的死期定在了“甲申八月”。

  已知靖藏本其他看起来很重要的批语都是在畸笏叟造假的基础造的第二次假,这句“甲申八月”的话岂能单独变成真货?重大造假嫌疑使这一句批语丧失了作为推论前提的“合法性”,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能将它拿来作为考证脂砚斋生平情况的证据。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哭成此书”和“书未成”辨

  现在接着来看一看上文所引甲戌本三段眉批的真伪情况。

  本文第十八章讨论过第一段眉批的真伪。笔者提出,这条未署名的批语即便是后人所伪造,企图暗示曹雪芹就是小说作者,这一意图也是不可能得逞的。因为甲戌本在这条眉批下面的正文中明白地写到,在曹雪芹批阅增删后,最后给小说定名的是脂砚斋,这表明,“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只可能是“脂砚斋”所撰,“脂砚斋”才是小说真正的作者。如果这条批语并非伪造,它恰恰是脂砚斋“不打自招”地承认自己就是小说的作者。由此看来,这条批语很可能是化名“脂砚斋”的曹頫所写。事实究竟如何,下文作仔细辨析。

  从后两条批语的内容来看,除去“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余不遇獭头和尚何!怅怅!”一句,完全可以认定这两条批语一定是脂砚斋所作。即便是造假的靖藏本批语的制造者也不能回避这个惟一合理的判断。

  从三条批语的总体情况来看,它们显然是脂砚斋在“分段说明”小说所写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以及五言绝句的情况。

  第一段意在避免读者误将曹雪芹当作小说真正的作者,含蓄地表明脂砚斋才是作者。

  第二段是对曹雪芹的五言题诗进行注解。从内容上来看,这首诗是在感慨世人不能了解小说是作者的“辛酸泪”。那么,谁才能真正了解这一点呢?看来只有题诗的曹雪芹和小说作者本人了。第二条批语所谓“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恰好是在说明这一点:“能解者”是“哭成此书”的人,“哭成此书”的人才有“辛酸之泪”。

  那么,谁是“哭成此书”的人呢?当然是写下这条批语的脂砚斋!尽管曹雪芹了解作者的“辛酸泪”,而且自己也有“辛酸泪”,并对小说“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可是“书未成”时,他就不幸于“壬午除夕”“为泪尽而逝”了。

  所谓“书未成”,并非指小说没有写完,而是指小说没有“最终定稿”。如果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之后“书已成”,那么脂砚斋又何必在甲戌年“抄阅再评”时将曹雪芹拟的小说名《金陵十二钗》改成《石头记》呢?

  因此第二条批语实际上告诉我们,小说直到“壬午除夕”曹雪芹去世时仍未最终定稿,最终定稿是由脂砚斋最后哭着完成的。第二条批语还告诉我们,脂砚斋不但为小说而哭,还为曹雪芹的去世而哭;曹雪芹是“泪尽而逝”,脂砚斋在写这条批语时“泪亦待尽”,说明脂砚斋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了。

  第三段眉批显然是承接第二段这个“来日无多”的意思继续写下去。由于这一段眉批并不是就五言诗的内容进行注解,所以脂砚斋隔行另起一段来写。

  这一段眉批表明,脂砚斋在知道自己来日无多的情况下,写下遗愿:希望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如此则小说“何幸”(“何本”应是抄手的笔误)。为什么这么发愿呢?显然是因为脂砚斋认为再出的“一芹一脂”才能真正了解小说的含义,了解当年“一芹一脂”的辛酸之泪,了解他们二人的寂寞和痛苦。只有这样,当年的“一芹一脂”才会“大快遂心于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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