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许运东不理黄婉萍。他站在那儿,目光朝着阳台的方向看过去。窗帘安静地垂着,看不出人的痕迹,但他似乎找到了目标。
阳台上,赵斯文扶着铁栏杆,手上传来一阵阵冰凉湿滑之感。他鲛皱眉头,觉得事情非常棘手。忽然间一抬头,看到晾衣杆上挂着一副半干的男式手套。赵斯文不管三七二十一,摘下手套,套到手上,并下意识地胡乱擦去刚刚留在栏杆上的手指印迹。
许运东转身冲向厨房,抓起一把菜刀,向阳台冲去。
赵斯文正在翻越阳台,打算爬到管道上。不料,却被一步跨过来的许运东猛地一拽,从栏杆上跌落回阳台里侧。
只听咣当一声,菜刀落到坚硬的地砖上。
这惊心的声音,让黄婉萍再也无法强装无事。她从卧室飞奔过来,两个男人已扭作一团。黄婉萍吓呆了,回过神来之后,立即奋力冲上前,试图将两个扭在一起的男人拉开。然而,两个男人身高均一米八多,又都身强力壮,她拉了半天,全然徒劳。
正在黄婉萍头疼之际,只见一个身影从湿漉漉的栏杆处一横,失足跌到栏杆之外。空气几乎凝滞,大约几秒后,只听楼下传来噗的一声闷响。
黄婉萍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身体也禁不住来回晃动。呆了一会儿,她定住神,睁开眼,只见赵斯文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他的嘴半张着,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无助地望着她,哆哆嗦嚓地说:“他他他……他怎么了?”
黄婉萍对他怒目而视,“你把他推下楼了!”
赵斯文正欲向下看,黄婉萍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回房间。她用尽全力,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他的脸上。赵斯文捂着脸,“对不起,快,打120!”
黄婉萍咬牙切齿,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滚!滚!快滚!!”
赵斯文还呆站着,不知所措。
黄婉萍扯着嗓子,又闷声喊了一遍:“快从这里滚出去!听不懂吗?滚啊!!!”
赵斯文终于领会了她的意思,仿佛困兽突然间找到了出口,拎起外套,飞快地蹿出门外。
赵斯文前脚出去,黄婉萍后脚飞奔至楼下。
大雾中,许运东的身体横在绿化带里,后脑勺刚好砸到绿化带旁边的路沿上。
血,还冒着热气,从后脑汩汩流出。
大雾的午夜,黄婉萍撕心裂肺的哭卢,划破了夜的寂静。
好大的雾。
19
大雾中的世界,万物都变得朦胧。赵家所在的花园小区,已经陷入沉沉睡梦之中。赵斯文的车从小区大门驶进来,驶到赵家楼下,停稳,熄火。
车门打开,赵斯文在驾驶座上呆坐了好一会儿,等发抖的手指渐渐稳下来后,才从车里走出来。
赵斯文住的是一百八十多平米的大户型,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是做了和老婆孩子过一辈子的打算的。卧室里开着一盏淡黄的小灯,床头柜上堆着一摞书。紫月穿着白色睡衣,靠在大床一侧,看书。听到门锁转动的响声,紫月条件反射似的丢下书,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四点了。
赵斯文蹑手蹑脚地往里走,经过卧室门口,脚步放得更轻。最近女儿睡眠不好,又离不开紫月,而赵斯文最近公司事多、应酬多、生活没有规律,时不时喝酒晚归,又有打呼噜的毛病,怕影响她们的睡眠,他便自觉地从三人组合里退了出来,暂时睡到另一间卧室的大床上。虽然是分房睡,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不归,她都不会单独睡去。
赵斯文小心翼翼地拧开自己房间的门,做贼似的走进去。他没有开灯,也没有立即脱衣上床躺下,而是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的表情和思维都有些混乱,眼神呆滞,脸色灰白。
卧室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紫月无声地站在卧室门口。她脚上是柔软的布庶拖鞋,走在地板上,一点声音没有。
赵斯文正在凝神思索,突然发现了站在那里的紫月,仿佛一下子受了惊吓,浑身一抖。
“斯文……”紫月轻声地叫他,正要说些什么。
赵斯文噌地站起来,不等她继续,径直走进卧室一端的卫生间。
沐浴的水声哗哗响起。紫月在床上坐下,斜倚在床头,等他洗澡。这张床,是他们夫妻共同的床,有时他召唤她,有时她自己过来。有需要,夫妻俩就会像相互吸引的动物一样聚在一起,完事了,就分开,十分默契。但今晚,她坐在床头,显然不是因为需要。之前,她为他的反常晚归而担心,此时,担心变成了疑问。
她坐在床头等他,等啊等。以为他很快就出来了,可水声依旧不断,继续等,又以为他要出来了,水声仍然没有结束。平常冲个澡,也就十分八分钟的事情,今天,确实反常。这反常又漫长的洗澡过程,让紫月因他晚归而压抑在心头的火,愈燃愈烈,无法遏制。
赵斯文在卫生间洗了大约三十分钟。好不容易裹着浴巾出来了,却径直走到床边,木桩一样一头栽在床上,放倒自己,仿佛妻子不存在似的,拉过被子盖住脑袋,睡去。
紫月的耐心已到极限。
赵斯文蒙头逃避的动作,让紫月憋了许久的火气腾地蹿出喉咙,“怎么回事啊?没看到这儿有个大活人吗?”
伴随着这声抱怨,紫月手一掀,揭掉了丈夫脑袋上的被子。
赵斯文半截身子露出来,条件反射似的抢回被子,重新将自己盖上,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闷声说了一句,“都几点了,让不让睡觉了?”
“还好意思问几点了?你还知道很晚了啊?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出去玩了玩。”赵斯文含糊其词。
“玩什么了?到现在才回来?”紫月竭力克制,压低了声音。
“男人玩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女人家家的别折磨人了!”他烦躁地挥挥手,手上一拉被子,重新将脑袋蒙上。
“什么叫男人玩的?啊?什么叫男人玩的?说清楚!”
紫月试图抓开被子,让他的脸露出来,刚俯下身,手指刚挨到被子,赵斯文突然暴怒,“还有完没完?让不让人休息?!”
紫月吓了,一跳,担心惊醒隔壁的孩子,登时住手,闭嘴。
从表情看,他不像做了亏心事的男人。男人如果干了对不起老婆和家庭的勾当,出于内疚,通常情况下会赔小心,更加温柔地安抚妻子,以停战为主要宗旨。
紫月轻声地叹了口气,无声地站起来,回自己房间去了。不要自寻烦恼,她暗暗对自己说。如果连最起码的理解和信任都没有,两个人在一起还过个什么劲儿?他希望爱他的人是信任他的、理解他的、支持他的,甚至是能够替他分忧的。如果你做不到替他分忧,那么你至少要理解他,信任他,支持他。他是为了这个家,才夜以继日出去应酬的。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遇到各种各样的烦恼事肯定不少,就算经常参加些逢场作戏的应酬,只要他心里爱的是你,你就不能过于明察秋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同样适用于婚姻中的夫妻关系。所以,你没有必要杞人忧天,没事找事。否则,远离幸福的只能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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