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各一过,乃不觉惊异。文句甚顺口,而意义皆如初会面,一也。意
义还是难懂,懂得的地方都是些格言,二也。《中庸》简直是玄学,不佞盖
犹未能全了物理,何况物理后学乎。《大学》稍可解,却亦无甚用处,平常
人看看想要得点受用,不如《论语》多矣。不知世间何以如彼珍重,殊可惊
异,此其三也。
从前书房里念书,真亏得小孩们记得住这些。不佞读“下中”时是十二
岁了,愚钝可想,却也背诵过来,反复思之,所以能成诵者,岂不正以其不
可解故耶。(三月五日)
□1938年
6月
24日刊《北平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绍兴十八年同年录止后
石公搜集古今年谱,得《绍兴十八年同年小录》抄本,携以相示。余告
石公海王村书肆尚有乾隆活字本,遂又取来,乃是郋园藏本,首有题识。是
录以第五甲有朱晦庵名,故流传至今,唯余观录中列举诸人小名小字,此种
资料更是珍重,陈解元辑《古贤小字录》,自汉迄宋,才得二百,今此一卷
中便有三百三十人,甚可喜也。此书今归龙川厉君,以余有前记因缘,属题
数语,因漫书其事,以为纪念。
(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十四日灯下)
□1938年
6月
24日刊《北平晨报》,署名药堂
□未收入自编文集
读东山谈苑
《东山谈苑》卷七云,“倪元镇为张士信所窘辱,绝口不言,或问之,
元镇曰,一说便俗。”此语殊佳。余澹心记古人嘉言懿行,裦然成书八卷,
以余观之,总无出此一条之右者矣。尝怪《世说新语》后所记何以率多陈腐,
或歪曲远于情理,欲求如桓大司马树犹如此之语,难得一见。云林居士此言,
可谓甚有意思,特别如余君所云,乱离之后,闭户深思,当更有感兴,如下
一刀圭,岂止胜于吹竹弹丝而已哉!
民国二十七年二月二十日灯下记于苦茶庵西厢。
□1938年
6月
24日刊《北平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经律异相
阅梁宝唱编《经律异相》,卷四十八“禽畜生部十”,“千秋”条下引
《婆须蜜经》第八卷云,”千秋人面鸟身,生子还害其母,复学得罗汉果,
畜生无有是智及有尊卑想,不受五逆罪。”中国旧说,鸟兽中之不孝者有枭
与破镜,破镜不知是何物,枭则世间多有,只会吞吃小鸟及老鼠等,不能食
他鸟也,而久蒙食母之恶名,千秋人面鸟身,岂亦其同类耶。印度事情不能
知悉,惟其体察物情,开遮合理,先贤博大之精神可想也。中国儒生严于人
禽之辨,而此等处又缠夹不清,有愧和尚们多矣。(三月九日晨记)
□1938年
6月
29日刊《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柳崖外编
徐昆后山著《柳崖外编》十六卷,笔意学聊斋,世又传其为蒲留仙后身,
论其位置,大抵也就是如此。卷十五《断肠草》一则,辨证名物,别有意思,
案语第二节中,辩《兼明书》谓蔓菁即萝菔之非,有云:
如黄鸟亦名仓庚,亦名黄鸥,《诗经》屡见,而乡人不作如此呼也。
余少年初到家乡,时春日双桐斋畔黄鸟■睆可听,而乡人呼之日黄瓜娄,
盖即黄栗留之转讹,若非羽毛声音显然可辨,又乌知黄瓜娄之即黄鸟也。
世儒泥于章句,不暇向老农老圃细细商榷,妄逞臆说,未有不如《齐民
要术》及《兼明书》之自以为是者。
此数语说尽笺注虫鱼之通病,只郝兰皋一人或可称例外耳。现代博物学家可
以有兴趣来提倡古文,却无意于考订文史上的名物,此是别一种鄙陋,而其
病源则一也。博雅之士,才真能使学术与艺文接触,中国到何时始有此希望,
俟河之清,人寿几何,思之怅然。
□1938年
6月
29日刊《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云仙散录
《云仙散录》三百馀条,一读即可知是冯氏所自造,大抵爱华丽纤巧,
与陶榖之《清异录》鼻息相通也。援引虽不足凭信,后世即据此为故实,通
用至今者亦复不少。卷中三出渊明列传,所写却都不似,犹不如《庐阜杂记》
所说攒眉一事,能具陶公面目。其记孟浩然的两节,如苦吟至眉毫尽落,又
看视鱼竹,均颇有可喜处,虽然竹有几节,鱼有几鳞,不佞亦是不知,本来
笑不得孟君也。(三月甘一日)
□1938年
6月
29日刊《北平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题藤阴杂记
戴菔塘《藤阴杂记》十二卷,清末有重刊本。数年前曾求得其原刻,自
序署嘉庆丙辰,题叶只写书名,不记年岁。近日又得一部,则左右有字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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