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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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君皆与余善。

  《南阜山人诗集》昔年曾搜得一部,今在琉璃厂又得《紫幢轩诗》,但只三

  种四卷,仅有其全部七八分之一耳。卷首有题辞云

  子晋为渔洋弟子,学有所自,故得卓然成家。是本有梧门私印,是

  奉选《熙朝雅正》时搜得之也,惜仅三种,非全集也,存之求是斋中,

  时时展卷耳。

  下铃朱文印曰文淇读过。初疑是刘孟瞻,后查延清编《遗逸清音集》卷三收

  有文淇诗十七首,注云文淇高氏,汉军正白旗人,著有《求是斋诗草》,盖

  清末人,入民国尚存也。《紫幢轩诗》第一页下方有法梧门印三、文曰堂堂

  堂印,存素堂珍藏,诗龛居士存素堂图书印,皆朱文。诗题上时贴有红纸碎

  片书字作记,盖是入选之作,惟五七言律诗均标作五七言立,不写律字,岂

  是法梧门家讳耶。书刻印甚精,而时有误字,不知何故,如桥误槁,有两处

  均如此,其一且还是押韵处也。

  紫幢轩诗美恶如何,非不佞所能说,但翻读此四卷书,觉得很有意思的

  是诗中时常说及街上叫卖东西的事。《槐次吟》中《暖屋》云,后巷黄昏人

  卖炭。《立冬夜昨》云,听卖街前辣菜声。《艾集》卷上《闻卖豆声》云,

  独轮车上小灯悬,则并写其状态。卷下《冬街夜归》云,素纸周糊芦菔担,

  过街似点上元灯。亦是此一类。《里门望雨》云,马乳蒲挑马牙枣,一声听

  卖上街初。《年夜》云,漏深车马各还家,通夜沿街卖爪子。《枕柝轩瞑坐》

  云,市声只隔寒烟外。以上所举,盖悉是市声也。有一诗题云:

  枕柝轩中自巳至酉,书卷开阖,悉以市声为准,戏成一首。

  有句云,小柝重过晚市油。案敲梆卖油至今尚然,用入诗中,不知芗婴居士

  而外尚有何人。又《连夕不饮》诗中有一联云,柝喧街下夜,火响炕封煤。

  此是打更的梆声,但总之似乎都喜欢听,故以枕柝名轩,若封火细事,却亦

  是北方生活的一点滴,亏得他收拾来放到诗里去。昔日读闲园鞠农之《一岁

  货声》,铁狮道人之《燕京岁时记》,心正喜之,其爱景光识名物之意有相

  同者,今在紫幢轩亦得见一斑,此数人者可谓不俗者矣。

  □1939年

  1月

  23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西斋偶得

  近日搜集蒙古博明著作,得西斋三种,计《西斋诗辑遗》三卷,《西斋

  偶得》三卷,《凤城琐录》一卷,并嘉庆辛酉年刊,而书中宁字悉已剜改,

  盖是道光时所印也。博氏进士出身,而通晓蒙古满洲唐古忒诸国语,故所见

  自较广,与一般文人不同。《西斋偶得》卷一蒙古呼汉人一条曰:

  蒙古呼汉人为契塔特,盖蒙古初为忙古部,越在大漠北,至后五代

  时始通中夏,惟时燕云十六州皆属契丹,故以辽国名称之。

  又西洋呼中国一条云,“西洋呼中国为吉代,盖亦契丹之讹。”案此西洋当

  是指俄国,俄语称中国正云吉泰,今哈尔滨尚有吉代思卡耶街,据此知其源

  当出于蒙古语,瓦刺一条下说此本是唐古忒语之美称,明史误为专名,结论

  之曰,“故中国人不可与谈边外之事,中国之书生更不可与谈边外事也。”

  语虽不敬,却亦是事实,书生辈百口莫辩,大抵因为只读中国文,或者即通

  外国语亦只取便口给,未能利用到文章学问上来耳。

  《西斋偶得》卷下佛书文字一条中,引王阮亭《居易录》,抄录董斯张

  《吹景集》所举佛典里中国古语,云当是内典偶合耶,抑袭取耶?西斋称之

  曰,“盖佛书本皆梵文,主席其中国语皆译者援据经史文以释之,不惟非偶

  合,亦非袭取。”说得何等简单明了。其实佛经元是印度文,由译人用汉文

  写出,此事明明白白何劳再说,而名士如董王诸公似均未知,岂非奇事。

  西斋的识见胜于中国书生多多矣,此无他,亦只是有常识,能明辨而已。

  儒者言佛经以初至中华之《四十二章》为真,其馀皆华人之谲诞者假老庄之

  书为之,龚定庵俞理初蒋子潇闻之大笑,加以嘲弄,见子潇《读释藏日记》

  中。此三君者,盖是嘉道间之人杰,龚蒋亦喜杂治梵藏满蒙天方文字,其识

  见之能广大,殆亦非偶然也。

  □1939年

  2月

  7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疑耀

  《疑耀》七卷,明张萱撰,今刻入《岭南遗书》中,通行于世。明时坊

  本题李贽之名,后人屡有辨正,其实看本文即可了然,不烦旁证,即今刻本

  中张萱自序,竭力声明,亦可不必也。

  《疑耀》中虽有数则为张和仲采入《千百年眼》,亦本平平,其识见乃

  实甚卑陋,不出书生窠臼,与卓吾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信此书为李氏所著者

  倒未免可笑耳。如卷二《佛字辨》,谓佛字义为拂,不能译为觉。卷四《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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