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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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自然以孔孟的书为代表,在这上边或者可以加上老庄吧。长恩阁是大兴傅

  节子的书斋名,他的藏书散出,我也收得了几本,这原是很平常的事,不值

  得怎么吹嘘,不过这里有一点特别理由。我有的一种是两小册抄本,题曰“明

  季杂志”。傅氏很留心明末史事,看《华延年室题跋》两卷中所记,多是这

  一类书,可以知道,今此册只是随手抄录,并未成书,没有多大价值,但是

  我看了颇有所感。明季的事去今已三百年,并鸦片洪杨义和团诸事变观之,

  我辈即使不是能惧思之人,亦自不免沉吟,初虽把卷终亦掩卷,所谓过二更

  者乃是诗文装点语耳。那两首诗说的都是关于读书的事,虽然不是鼓吹读书

  乐,也总觉得消遣世虑大概以读书为最适宜,可是结果还是不大好,大有越

  读越懊恼之慨。盖据我多年杂览的经验,从书里看出来的结论只是这两句话,

  好思想写在书本上,一点儿都未实现过,坏事情在人世间全已做了,书本上

  记着一小部分。昔者印度贤人不惜种种布施,求得半偈,今我因此而成二偈,

  则所得不已多乎。至于意思或近于负的方面,既是从真实出来,亦自有理存

  乎其中,或当再作计较罢。

  圣贤教训之无用无力,这是无可如何的事,古今中外无不如此。英国陀

  生在讲希腊的古代宗教与现代民俗的书中曾这样的说过:

  希腊国民看到许多哲学者的升降,但总是只抓住他们世袭的宗教。

  柏拉图与亚利士多德,什诺与伊壁鸠鲁的学说,在希腊人民上面,正如

  没有这一回事一般。但是荷马与以前时代的多神教却是活着。

  斯宾塞在寄给友人的信札里,也说到现代欧洲的情状:

  宣传了家之宗教将近二千年之后,憎之宗教还是很占势力。欧洲住

  着二万万的外道,假装着基督教徒,如有人愿望他们照着他们的教旨行

  事,反要被他们所辱骂。

  上边所说是关于希腊哲学家与基督教的,都是人家的事,若是讲到孔孟与老

  庄,以至佛教,其实也正是一样。在二十年以前写过一篇小文,对于教训之

  无用深致感慨,末后这样的解说道:

  这实在都是真的。希腊有过梭格拉底,印度有过释迦牟尼,中国有

  过孔子老子,他们都被尊崇为圣人,但是在现今的本国人民中间,他们

  可以说是等于不曾有过。我想这原是当然的,正不必代为无谓的悼叹。

  这些伟人倘若真是不曾存在,我们现在当不知怎么的更为寂寞,但是如

  今既有言行流传,足供有知识与趣味的人欣赏,那也就尽够好了。

  这里所说本是聊以解嘲的话,现今又已过了二十春秋,经历增加了不少,却

  是终未能就此满足,固然也未必真是床头摸索好梦似的,希望这些思想都能

  实现,总之在浊世中展对遗教,不知怎的很替圣贤感觉得很寂寞似的,此或

  者亦未免是多事,在我自己却不无珍重之意。前致废名书中曾经说及,以有

  此种怅惘,故对于人间世未能恕置,此虽亦是一种苦,目下却尚不忍即舍去

  也。

  《闭户读书论》是民国十七年冬所写的文章,写的很有点别扭,不过自

  己觉得喜欢,因为里边主要的意思是真实的,就是现在也还是这样。这篇论

  是劝人读史的。要旨云:

  我始终相信二十四史是一部好书,他很诚恳地告诉我们过去曾如

  此,现在是如此,将来要如此。历史所告诉我们的,在表面的确只是过

  去,但现在与将来也就在这里面了。正史好似人家祖先的神像,画得特

  别庄严点,从这上面却总还看得出子孙的面影,至于野史等更有意思,

  那是行乐图小照之流,更充足的保存真相,往往令观者拍案叫绝,叹遗

  传之神妙。

  这不知道算是什么史观,叫我自己说明,此中实只有暗黑的新宿命观,想得

  透彻时亦可得悟,在我却还只是怅惘,即使不真至于懊恼。我们说明季的事,

  总令人最先想起魏忠贤客氏,想起张献忠李自成,不过那也罢了,反正那些

  是太监是流寇而已。使人更不能忘记的是国子监生而请以魏忠贤配享孔庙的

  陆万龄,东林而为阉党又引清兵入闽的阮大铖,特别是记起《咏怀堂诗》与

  《百子山樵传奇》,更觉得这事的可怕。史书有如医案,历历记着证候与结

  果,我们看了未必找得出方剂,可以去病除根,但至少总可以自肃自戒,不

  要犯这种的病,再好一点或者可以从这里看出些卫生保健的方法来也说不

  定。我自己还说不出读史有何所得,消极的警戒,人不可化为狼,当然是其

  一,积极的方面也有一二,如政府不可使民不聊生,如士人不可结社,不可

  讲学,这后边都有过很大的不幸做实证,但是正面说来只是老生常谈,而且

  也就容易归入圣贤的说话一类里去,永远是空言而已。说到这里,两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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