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没完没了的会的时间和兴趣,从十八岁学做编辑起,光阴茬苒,已经三
十七年于兹矣,俗话说,“四十不斢老婆,五十不斢行当”,到老改行,乌
乎其可?还是且编了这本《知堂序跋》再说罢。
一九八六年十月六日。
知堂书话原序
我一直还算喜欢读书的,然读书于我亦大不易:一是不易有闲,二是不
易到手,三是不易读懂。有时便只好找点书评书话来看看,舔眼救馋,掬水
降火,不免为三百年前的陶庵所笑了。
使我感到不满足的是,这类文字虽不算少,真正值得读和经得读的却不
算多。奉命来骂或者来捧某一种书的,为了交情或者交易来作宣传、做广告
的,自以为掌握了文昌帝君的秤砣或砝码来大声宣布权衡结果的,我都不大
想看。我所想看的,只是那些平平实实的文章,它们像朋友闲谈一样向我介
绍,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叙述了哪些我们想要知道的或者感到兴趣的事物,
传达了哪些对人生和社会、对历史和文化的见解。这样的文章,无论是客观
地谈书,或是带点主观色彩谈他自己读书的体会,只要自具手眼,不人云亦
云,都一样的为我所爱读。如果文章的内涵和笔墨,还足以表现出本文和原
书作者的学养和性情,那就更为佳妙了。虽然鸠摩罗什大师早已说过,嚼饭
哺人,反致哕吐,明白昭示这是一件多么不易讨好的事情,但在被哺的方面,
若得像薛蛟或刘海哥那样,一口吞下别人(?)吐出的红珠,五百年道行便
能归我所有,亦不可谓非人生难得之遭逢也。
在我所读过的书评书话中,周作人的作品我以为可算是达到了上乘的标
准。今从其一生所著三十几部文集中,把以书为题的文章收集起来,编成这
部《知堂书话》,以饷与我有同嗜的读者。周氏的序跋文本来也属于此类,
但因是为自己或友人而写,更多感情的分子,而且数量也不少,故拟另做一
集,作为书话的续编。所录各文,悉依原本,不加改削。惟明显的排印错误,
则就力所能及,酌予改正。如《俞理初的诙谐》一文,《秉烛后谈》印本第
四十七面第二行“悃幅无华”,“幅”当作“愊”;“癸巳存类”,“类”
当作“稿”;第五行“缺少温柔敦或澹泊宁静之趣”,“敦”字下脱“厚”
字;第九行“蔡子民先生”,“子”当作“孑”;第十一行“习苦齐笔记有
一侧云”,“齐”当作“斋”,“侧”当作“则。这些当然都已经改正了。
最有意思的是第四十八面第九行,印本作:
说文,亡从入从└非└┑之└,为有亡,亦为亡失。
“非└┑之└”五字,显然是作者对排字工人的交代,怕工人把“从
入从└”的“└”当成标点符号“└┑”的“└”;殊不知竟被工人误
认为正文,排到字里行间去了,而且连“从入从└”的“└”也排成了标
点符号。岂明老人当日拿到新出版的书,恐怕也只能像我们今天这样,苦笑
几声了罢。这句现在也改正为:
说文,亡从入从└,为有亡,亦为亡失。这才算是改正了一九四四
年北京新民印书馆“手民”的错误。
至于周作人其人和他整个的学问文章,我是没有资格来谈的,因为知道
得实在太少了,虽然他在晚年也跟我有过一些接触。张宗子《<一卷冰雪文>
后序》末节云:
昔张公凤翼刻《文选纂注》,一士夫诘之曰:“既云文选,何故有
诗?”张曰:“昭明太子所集,于仆何与?”曰:“昭明太子安在?”
张曰:“已死。”曰:“既死不必究也。”张曰:“便不死亦难究。”
曰:“何故?”张曰:“他读得书多。”
我所确确实实明白无误晓得的,也就只有这两点:第一,周作人“已死”;
第二,“他读得书多”。至于别的方面,还是留待能够说和愿意说的人去说
罢!
一九八五年十月二十七日于长沙。
序文三篇
锺叔河
增订重编本序
《知堂书话》是我八五年编的一部书,于八六年四月出版,至今已过去
十多年了。原来《书话》所收的文章,是从周氏三十几部文集中选出来的,
按集编次,既未分类,也不编年,读来不免稍嫌零乱。如《厂甸》一篇原在
《夜读抄》中,《厂甸之二》却在《苦茶随笔》中,两篇谈厂甸书市的文章
没能放在一起。又如在《苦竹杂记》中有一篇《如梦录》,在《药堂语录》
中又有一篇题目相同而内容互异的《如梦录》,按集编次就隔得更远了。同
时,只从文集中选文,周氏的大量集外文和未刊稿中的此类文字,都无法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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