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吹登门迎娶,至中途改装前往,谓之半路吹。”与上文露头妻均是好例,
记述民间俚俗,而诗亦有风致。又卷七咏“火轮船”云:
机气相资水火功,不须人力不须风,
暗轮更比明轮稳,千里沧波一日通。
注云:“火轮船制自外洋,轮有明暗之分,以火蒸水取气激轮而行,瞬
息百里,巧夺天工,近年中华俱能仿造,长江内河一律驶用矣。”诗并不佳,
只取其意思明达,对于新事物亦能了解耳。我们随便拿陶方琦的诗来比较,
在《湘麋阁遗诗》卷二有《坐火轮车至吴淞》一诗,末四句云:
“沪中地力久虚竭,凿空骋险宜荒陬,自予不守安步戒,西人于汝夫何
尤。”陶君虽是吾乡学者,但此等处自不甚高明,不能及陈子厚。陶诗作于
光绪丁丑,《如不及斋集》亦在此时刻成,陈诗之作当在陶前也。(十月十
日)
□1935年
10月
25日刊《大公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古南馀话
自从《白香词谱笺》刻入《半庵丛书》流通世间,舒白香的名字遂为一
般人所知,只看坊间多翻印《词谱》可以知道,虽然也有人把他和白香山混
作一个的。但是,香的著作除《词谱》外平常却不很多见。从前我只有他的
一部《游山日记》,记在庐山天池避暑时事,共十二卷,文章写得很有风趣,
思想也颇明达,是游记中难得之作。后来又从上海买得一部书,无总名,共
七册,内有书十一种二十九卷,其中十种都是白香所著,《游山日记》亦在
内。查罗振玉《续汇刻书目》辛,此即《舒白香杂著》,但书目有《骖鸾集》
三卷,此本缺,而别多《联壁诗钞》二卷,录其伯祖东轩祖补亭诗各百首,
父保斋诗二十五首。《缑山集》、《秋心集》、《花仙小志》各一卷,皆伤
逝悼亡之作,《南征集》、《婺舲馀稿》各一卷,则行旅作也。又《和陶诗》
一卷,《香词百选》一卷,系白香所作词,由其门人选录百篇。以上七种为
诗词,散文则《游山日记》外有《古南馀话》五卷,《湘舟漫录》三卷,亦
是诗话随笔之流,别有清新之趣,而不入于浮薄,故为难得。《古南馀话》
卷四云:
仲实问诗馀小词自唐宋以迄元明可谓灿备,鲜有不借径儿女相思之
情者,冬烘往往腹诽之,谓恐有妨于道学,其说然欤?余曰:天有风月,
地有花柳,与人之歌舞其理相近,假使风月下旗鼓角逐,花柳中呵导排
衙,不杀风景乎?天下不过两种人,非男即女,今必欲删却一种,以一
种自说自扮,不成戏也。故虽学如文正公,亦复有儿女相思之句,正所
谓曲尽人情,真道学也。道学之理不知何时竟讲成尘羹涂饭,致南宋奸
党直诋为无用之尤,肆意轻侮,亦岂非冬烘妄测之过哉。夫道学所以正
人心平天下也,苟好恶不近人情,则心术伪矣,亦恶能得人之情平人之
心?《诗》之教,化行南国始自闺房,《书》之教,协帝重华基于妫■,
理必然也,而况歌词乃导扬和气调燮阴阳之理,而顾讳言儿女乎。故自
《十九首》以及苏李赠答魏晋乐章,其寓托如出一口,良由发乎性情耳。
姑专就小词而论,才如苏公犹不免铁板之诮,谓其逞才气著议论也。词
家风趣宁痴勿达,宁纤勿壮,宁小巧勿粗豪,故不忌儿女相思,反不贵
英雄豁达,其声哀以思,其义幽以怨,盖变风之流也。其流在有韵之文
最为卑近,再降而至于填词止矣,原可不学,学之则不可不求合拍。李
后主,姜鄱阳,易安居士,一君一民一妇人,终始北宋,声态绝妩。秦
七黄九皆深于情者,语多入破。柳七虽雅擅骚名,未免俗艳。玉田尚矣,
近今惟竹垞老人远绍此脉,善手虽众,鲜能度越诸贤者。各就所得名之
篇,注意之旨,揣声而学之,有馀师矣。
这可以算是白香的词论,读《词谱》的人当有可参考之处。其下一则云:
怡恭亲王昔重刻《白香词谱》时,问所订有遗憾否。余笑对言:有
两事惜难补作,似有憾,一欲代朱夫子补作一词,一欲代姜鄱阳补捐一
监。闻者绝倒。
又卷五录其少作《闲情集序》其上半云:情之正者日用于伦常之中,惟恐不
足,恶得闲?然窃谓饥与谷相需,而先生之馔乃尚羞脯,所居不过容榻,
而文王之圃半于国中,是闲复倍于正者何也?吾立于是,四旁皆闲地耳,
使握其四旁若堑,则立者以惧。当暑而裸,冠服皆闲物耳,苟并其裘而
①《宇宙风》题作《说闲情》。
毁弃,则裸者以忧。盖惧无馀地,而忧或过时,亦闲情耳。尧舜以箕颍
为闲情,巢由亦以揖逊为闲情。夷齐以征伐为闲情,武周亦以饿死为闲
情。将谓饿死为闲情,彼饿死何汲汲也。谓箕颍为闲情,彼遁世何无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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