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致杀人。
又有一则云:
与僧凡夫语次及避乱事,曰,乱固须避,然不可遂失常度,命之所
在巧拙莫移,若只思苟免,不顾理义,平生学问何在。又余怒一人,僧
移书曰,学者遇不如意事,现前便须为判曲直,处分了即放开心胸,令
如青天白日,若事过时移尚自煎萦,此是自生苦恼也。
此僧固佳,但蒿庵能容受,如上节所云,“自恨弱植,得良友一言,耳目加
莹,血气加王,”自亦难得。我与凡教徒都是隔教,但是从别一方面说,也
可以说都有点接近,只是到了相当的距离就有一种间隔,不能全部相合或相
反也。何燕泉本陶集中引《庐阜杂记》云:
“远师结白莲社,以书招渊明。陶曰,弟子嗜酒,若许饮即往矣。远许
之,遂造焉。因勉令入社,陶攒眉而去。”这件事真假不可知,我读了却很
喜欢,觉得甚能写出陶公的神气,而且也是一种很好的态度,我希望能够学
到一点,可是实在易似难,太史公曰,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矣。
《闲话》卷一有一则说《诗经》的小文,也很有意思,文云:
《女曰鸡鸣》第二章,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此诗人拟想点缀之辞,
若作女子口中语似觉少味。盖诗人一面叙述,一面点缀,大类后世弦索
曲子,三百篇中述语叙景,错杂成文,如此类者甚多,《溱洧》及《鸡
鸣》皆是也。溱与洧亦旁人述所闻所见演而成章,说家泥《传》淫奔者
自叙之辞一语,不知女曰士曰等字如何安顿。
近世说《诗》,唯姚首源及郝兰皋夫妇颇有思致,关于《女曰鸡鸣》亦均未
想到,蒿庵所说算是最好了。关于《溱洧》,姚氏云:
“序谓淫诗,此刺淫诗也,篇中士女字甚多,非士与女所自作明矣。”
郝氏则云:
“序云,刺乱也。瑞玉曰。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修禊溱洧之滨,士女游
观,折华相赠,自择昏姻,诗人述其谣俗尔。”王夫人所说新辟而实平妥,
胜于姚君,诗人迷其谣俗与旁人述所闻所见而成章,大意相同,而蒿庵复以
弦索曲子比三百篇,则说得更妙,《闲话》二卷中此小文当推压卷之作了。
我举上边评韩退之语,或尚不免略有意气存在,若此番的话大约可以说是大
公无私了罢。(廿五年三月廿八日于北平)
□1936年
5月刊《宇宙风》16期,署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鸦片事略
查旧日记第二册、在戊戌(一八九八)十二月十三日下有一项记事云:
“至新试前,购《思痛记》二卷,江宁李圭小池撰,洋一角。”小池于
咸丰庚申被掳,在长毛中凡三十二月,此书即记其事,根据耳闻目睹,甚可
凭信,读之令人惊骇,此世间难得的鲜血之书也。我读了这书大约印象甚深,
至民国十九年八月拿出来看,在卷头题字数行云:
“中国民族似有嗜杀性,近三百年张李洪杨以至义和拳诸事即其明征,
书册所记录百不及一二,至今读之令人悚然。今日重翻此记,益深此感,呜
呼,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乎。”
李小池后来做了外交官,到过西洋,著有游记等书,我未得见。孙产清
《寄龛丙志》卷四云:
“近阅李小池圭《游览随笔》,载强水棉花,云以强水炼成,有干湿两
种,干者得火即发,湿者置火中可以二刻不燃,以电线发之,方三寸,厚寸
许,重不过二两者,百步外能震巨石成齑粉。”所记盖是棉花火药欤。又所
著有《鸦片事略》,近日在北平市上获得一部,其价却比《思痛记》要高了
三十倍了。书凡两卷,光绪二十一年(一八九五)刻,后于《思痛记》十五
年,板式却是一样,很觉得可喜。卷首说明著书的宗旨云:
鸦片为中国漏卮,为百姓鸩毒,固尽人知之,而其于郡县流行之本
末,禁令弛张之互用,与夫英人以售鸦片而兴戎乞抚,又以恶鸦片而设
会劝禁,三百年来之事,则未必尽人知之。用就见闻所及,或采自他书,
或录诸邮报,荟萃成此,附以外国往来文牍,曰《鸦片事略》。
由此可知这是鸦片文献的重要资料,北平图书馆之有翻印本也可以作证,我
所留意的却不全在此,只是想看看中国人对于鸦片的态度,其次是稍找民俗
的资料而已。这种材料在道光十八年湖广总督林则徐奏中找得一点,乃是关
于烟具的:
查吸烟之竹杆谓之枪,其枪头装烟点火之具又须细泥烧成,名曰烟
斗。凡新枪新斗皆不适口,且难过瘾,必其素所习用之具,有烟油积乎
其中者,愈久而愈宝之。此外零星器具不一而足,然尚可以他具代之,
唯枪斗均难替代,而斗比枪尤不可离。
又云:
如烟枪固多用竹,亦间有削木为之,大抵皆烟袋铺所制,其枪头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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