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诺完成四个月的“西行”回到西安,这种感受更加强烈。他说:“我从红色中国出来后,发现张学良少帅的东北军与蒋介石总司令之间的紧张关系越来越尖锐了。”
不过,直接采访到张学良并将少帅的与红军停战、一致抗日的主张公开发表出去的不是斯诺,而是他的夫人海伦。
按照预约,海伦在1936年10月由北京来到西安,准备在这里迎接从陕北归来的丈夫。在等候斯诺期间,她得以采访到张学良。在这位美国女记者面前,张学良慷慨陈词,通过外国媒体,向全世界透露了自己的抗日主张和决心。
从孙中山、宋庆龄开始,二十世纪中国不同时期的领导人早已形成了一个传统或者说习惯,他们更愿意通过外国记者把自己的政治主张公之于世。不仅仅限于政治,甚至家庭背景的回忆、私生活的描述等等,也是率先在外国人的笔下出现,然后中国老百姓才一一得知。这显然是那些活跃在中国的,或者一时关注中国的外国记者的天赐良机,在这一点上,中国的新闻同行们无疑黯然失色,他们只能在一旁羡慕和嫉妒。然而也应看到,许多时候只有外国媒体才能不受中国政治的限制,把官方禁止的信息传递出去,在这一点上,外国记者自然有着无法取代的优势。
这一次,海伦再次捕捉到天赐良机,发挥了独有的优势。
在接受海伦的采访时,张学良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有抵抗外国侵略(即不是内战)才能表示中国的真正统一。”“如果政府不从民意,就站不住脚。”“如果共产党能够真诚合作抵抗共同的外国侵略者,这个问题也许有可能和平解决。”海伦回忆,她的关于张学良的访问记,在西安被电报局拒绝而无法发出,于是她10月5日返回北京,当天就将之发送给各地。伦敦《每日先驱报》,在中国的英文报纸《密勒氏评论报》、《华北明星报》等,均先后予以发表。斯诺在其《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中提到了海伦的这一“壮举”。他摘录的是1936年10月25日《纽约太阳报》上发表的访问记。海伦在文中写道:
在中国的西京西安府,张学良少帅驻在这里剿共的、激烈抗日的东北军队伍中间出现了一个严重的局面。这些军队原来在1931年有二十五万人,如今只剩十三万人,都成了“亡国奴”,想家,厌恶内战,对南京政府对日本继续采取不抵抗政策越来越愤慨。下层官兵中间的态度完全可以说是就要谋反了。这种感情甚至传染到了高级军官。这种情况引起谣言传说,甚至张学良以前同蒋介石的良好的个人关系现在也紧张起来,他打算与红军结盟,组成抗日统一战线,由一个国防政府领导。
中国抗日运动的严重并不表现在从北到南的许多“事件”,而是表现在这里西安府的东北流亡者身上——从逻辑上来说,可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抗日运动在全国其他地方虽然遭到了镇压,在西安府却在张学良少帅的公开热情的领导之下,他在这方面采取行动是受到他的部队的热烈拥护的,如果说不是受到他们逼迫的话。
在西安事变之前,海伦的文章是对张学良态度的最早报道。只是,此时无论海伦还是斯诺,乃至张学良、杨虎城本人,恐怕都不会想到一两个月后,中国会发生石破天惊的一幕。
1936年第29节 西安:石破天惊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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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诺、海伦后来可能会感到有点遗憾,因为他们都无缘出现在1936年12月12日的西安现场。
海伦匆匆离开西安,除了电报局拒绝发送张学良访问记的电文外,还有另外的原因。《走进中国》一书的作者兰德这样说:“海伦曾来到西安想到保安与丈夫会合,但不得已只好返回北平,部分原因还在于在西安的红军联络员的劝告,他们警告海伦说她在西安这座城市的出现,会引起对斯诺的注意,现在他也许正在返回途中。他的胶卷、笔记本一旦被国民党发现就会被没收。”
很巧,就在《纽约太阳报》刊发海伦的张学良访问记的同一天,10月25日,斯诺回到了北京。他陶醉于西行探险的成功之中,随即和海伦一起忙着整理采访笔记,开始他的《红星照耀中国》的写作。率先完成的是《毛泽东访问记》,很快就于11月14日开始在上海的《密勒氏评论报》上发表。在我看来,对于他个人来说,这远比留在西安等待巨变更为重要。
他们不在西安,恰恰为另外一个外国人提供了机遇。她便是史沫特莱。
当斯诺正在陕北采访期间,史沫特莱接到1935年曾在她家避过难的中共人士刘鼎的邀请,请她从上海到西安。刘鼎此时是张学良与中共地下党之间的联络人。兰德认为:“刘需要一个有同情心的左翼记者在西安向世界报道事态发展,这也许就是他为何邀请史沫特莱的原因。”
兰德还这样写道:
史沫特莱想前往红色根据地。尽管她写过一本关于红军及其在福建、江西的战斗的书,但她却从未亲临其境。她想见见红色游击队。正是史沫特莱催促马海德前往红色根据地,史沫特莱还促成了斯诺的探险,当然她没有料到他会在她之前抵达那里。可以猜测,她对此显然颇为失望,是斯诺而不是她,成为红军选上的西方记者。
10月,在西安,史沫特莱见到了从保安归来的斯诺,听他兴奋地讲述自己的见闻。她的失落和羡慕可以想见。不过,她的机会也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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