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训练的飞机返回,出现在机场上空,又缓缓地降落在跑道上,他那颗急跳的心脏才又恢复正常。长在体内那棵树,也一点点地收起枝干,敛成一股意念,回到身体的某一处。
这时庞师长就看到了那批刚到部队不久的新兵。新兵们正在跑道尽头的空地上训练,队列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已有些模样了。他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这批新兵便会融入到这座机场的每个角落,真正成为他手下的一员。
陈平手里拿着个小本,仍在每个班的训练间隙里采访着各位班长,把每个班的好人好事记在小本上。
休息的时候,有不少新兵围着陈平说一些皮皮毛毛的话,陈平就在兵们的围绕下,很优越地站在新兵们中间,也说一些皮皮毛毛的话,他的目光却不时地向女兵排方向望一望,他终于看见了白晔,白晔也在望他。这时他就从新兵圈子里走出来,向女兵排方向走过去,他先是和几个女兵说几句话,最后他就走到白晔面前,小声地说:我爸妈来信了,问你需不需要啥东西。
白晔的脸依旧白着,她咬着嘴唇说:我啥也不需要。
陈平就说:再有一个多月,新兵连就该结束了,到时候就好了。
白晔明白陈平的意思,新兵连训练紧张,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也没有机会在一起。
自从她破釜沉舟委身给了刘副镇长,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部队,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下子就对陈平冷淡了,再也没有两个人在一起时那种美好的愿望了。以前她对部队那份新奇以及那份美好的向往,淡了,也麻木了。郑排长在她心里的影子也在一点点地消失,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每天中午的时候,正是来家信的时候,所有的女兵都会收到家信,她们喜悦地读着家信,这时候,她会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昔日那些艰涩的岁月。陈平的父母曾给她写过信,他们仍一如既往地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她读着他们的信,心里只是感激,但并不激动。她又想到了当兵前的艰难,她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到部队后,她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蒙着被子哭过,哭湿了枕巾。
师长的女儿庞巧妹就是她们班的,且庞巧妹的床铺就在她的下面,每到周六的时候,庞巧妹被小车接回家了,她常常望着那张空床发呆。她知道,庞巧妹以后的路会走得很顺,而她自己呢?没有人会帮助她,今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想到这,一种悲壮的情绪在她心底燃起。靠自己拯救自己。通过当兵这件事,她便明白了许多道理,要想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就得出卖自己一些什么,包括情感乃至肉体。刘副镇长占有了她,可她心里一点也不恨他,也就是说她恨不起来,因为她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压抑在她心头的,只有羞悔和不情愿。然而在机会面前,这种羞悔和不情愿又变得那么弱不禁风。可以说,刘副镇长占有她的时候,她是情愿的。那时她就想好了,要是自己兵当不成,以后刘副镇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在那一刻她甚至冷静地收起了染着自己鲜血的短裤,她不是为了怀恋自己的贞操,而是作为一种凭证,可以制约刘副镇长的凭证。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了,但她的心里并不轻松,这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还要靠自己走下去。她不知以后的路有什么机遇与坎坷在等待着她,她在寻找,她在等待。
她羡慕又嫉妒师长的女儿庞巧妹,她知道要赶上庞巧妹,自己便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新兵连大家都在努力表现着,女兵排也不例外。白晔觉得这些努力都是空的,甚至一点用也没有,庞巧妹不用努力,但她一切仍会很好。
她有些看不起李胜明和陈平的这种努力,这一切能换回什么呢?关键是机遇,聪明的人机遇抓住一次胜过千百次劳而无功的努力。
陈平每天在新兵们出早操时,给领导打完水后,总忘不了也给白晔的脸盆、牙缸里打满水。白晔知道这是陈平干的。她有的只是对陈平的感激,还包括对陈平一家的感激。她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她那时就想,以后要嫁给陈平,来报答陈平及他们一家。现在来到了部队,远离了山镇,她忘不了对陈平一家的感激,可以说没有陈平一家,也没有她的今天。
以后自己一定要嫁给陈平吗?
她知道陈平对她好,也很喜欢她。
谁又知道以后呢?她这么问自己。
8
新兵连的伙食不好。每天早中晚三顿饭,每个班都有一名新兵提前走进食堂,负责把每个班的饭菜打好,放在每个班的桌子上,这样二百多新兵走进食堂时便显得井然有序。
早饭简单,馒头,高粱米稀粥,因为早晨的馒头是定量的,每个人只有两个。新兵们训练很紧张,大都二十岁左右的年龄,很能吃,两个馒头明显不够,便只能多喝一些米粥充数。粥便熬得很稠,稠稠的两大盆,放在公用的长条桌上,任新兵们自己盛。
李胜明每天比别人起床都早,铲炉灰,扫院子,消耗就大。他总是觉得饿,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肚子便咕咕地叫了。
每逢轮到李胜明提前进食堂打饭时,炊事班长总是偷偷地塞给他一个馒头,他便感激地冲老班长说:哎,哎,谢谢班长。
炊事班长就笑着说:不白让你多吃,你不是帮我们干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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