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江河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终于产生了。
飞行大队,每个季度里,都有夜航的飞行时间。欧阳江河的计划就选择在夜航的时间里。每次夜航,飞机大都是单飞,并规定了详细周密的飞行路线,这是考验一个飞行员,在没有参照物的条件下,靠仪表飞行的一门单项技术。
那是一个夜航的日子,欧阳江河和往常一样,并没有显得有什么不同。在这之前他甚至写好一份遗书,那份遗书就放在他宿舍的枕头下。
飞机起飞之后,他先是按着规定的航线绕着机场飞了一个通场,速度加快的时候,他便把飞机升到了万米高空,这时飞机在人们的肉眼里失去了影子,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飞机升上高空之后,欧阳江河便急切地寻找着盲区的交汇点,那是父亲标记出来的。他很快地找到了盲区的中心点。这时他的眼前又出现了父亲的身影,他看见父亲在向他微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笑脸。他在心里热热地喊了一声:爸爸,我来了。
他调整油门,手握操纵杆,他驶进了盲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正常,仪表上的数字清晰无误地显示着,发动机也一切正常。那一瞬,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飞出盲区之后,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股钻心的痛疼,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大睁着双眼,调整着机头,又一次驶入了盲区,刚才没有发生的事,现在仍然没有发生。
这时,已经到了预定的返航时间,他仍然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塔台指挥在呼叫着他。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边回答着塔台指挥的询问,一边从高空降下来,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他看见了跑道上亮起的灯光,探照灯也打开了,迎着他射来,他顺利地落在了机场上。
走出飞机座舱的一瞬间,他长吁了口气。夜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受到了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夜航结束后,他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毁了那份遗书。那一夜他没有入眠,眼睁睁地等来了天亮。
一个声音一声强似一声地在他耳畔回响着:盲区、盲区、盲区。
一会儿是父亲的喊声,一会儿又是庞师长的喊声,还有日本人惊骇的大叫声,接着就是一声巨响,飞机粉碎时砸在地面的爆炸声,还有那片如柱的火光,火光熊熊地燃着,照亮了整个世界。
恍忽间,父亲立在他的床头,父亲的双手摸着他的头说:小子,你成功了。
我驶进了盲区,我成功了!他在心里大声地冲父亲说。
父亲转身走了,父亲走了两步,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看见父亲眼角上挂着的两滴泪水,他不知父亲为什么要哭。
他一惊,醒了,醒来之后,天便亮了。欧阳江河不知道这一夜是睡着,还是醒着。
11
陈平去卫生队的次数是越来越勤了。
他去卫生队真实的愿望是看白晔,白晔对他的这种愿望却无动于衷。庞巧妹却很高兴,她以为陈平一次次出入她们的宿舍,是为了她。这样一来,三个人的关系便微妙起来。
陈平去卫生队的时间大都是晚上,他敲开她们宿舍门的时候,总是庞巧妹来开门,她能分辨出陈平的脚步声。
庞巧妹一开门,果然见是陈平,脸上便盛开了两盏花儿。陈平就说:没出去?目光透过门缝却往门里看。他看见白晔无动于衷地在宿舍里忙着什么。
庞巧妹便一脸笑容地把陈平迎进屋来,其实她不迎,陈平也会进来的。
陈平冲白晔说:白晔你很忙呀。
白晔就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坐吧,坐吧。
其实庞巧妹已经搬了把椅子递给陈平。陈平望着白晔,白晔依旧忙着。庞巧妹就拿出一些糖果、瓜子招待陈平。接下来庞巧妹就和陈平不咸不淡地说一些皮皮毛毛的话。陈平的目光依然追随着白晔的身影。
白晔忙了一气,便不忙了,她就站在门旁用手拉着门把,回过身,兴高采烈地冲两个人说:你们说吧。
说完就出去了。
陈平这时就有些怔,他听着白晔的脚步声一直消失在楼道的尽头,然后是走下楼梯。
庞巧妹发现了陈平低落的情绪,便低声说:知道么,白晔和欧阳江河谈恋爱呢。
陈平的头“嗡”的响了一声,心里阴晴雨雪得很不是个滋味。那个欧阳江河在足球场上踢球时,他就曾在白晔的目光牵引下认识了他,有关欧阳江河的一些事,他也听说过。也已经从白晔目光中看出了一些不正常,但他没料到这么快俩人就谈上了恋爱。
你听谁说的。他对庞巧妹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这还用问,白晔现在准去是警卫连找欧阳江河去了。庞巧妹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自信。
接下来,陈平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去了。他空洞地望着屋内的一切,发现不知何时她们的宿舍中间拉了一条铁丝,那上面挂了一些女兵们的衣物。
他望着它们时,他希望能从中分辨出哪些是白晔的。
庞巧妹的脸就红了红,压低声音说:挂在外面不好意思呢。
陈平便觉得庞巧妹有些变了似的,定定地看着她。
庞巧妹再望他时,目光中就含情脉脉了,嘟着嘴娇嗔地说:你们男兵都不是好人。
此时,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里,他想去警卫连看一看,去验证一下庞巧妹说的话,况且他也有好几天没有见到田壮和李胜明了。想到这他便起身告辞了。庞巧妹拉住他说:再坐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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