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去,王教导员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白晔想了想,就直接了当地说:“教导员,我想去上学。”
王亚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问:“为什么?”
“我想留在部队。”
“那又为什么?”王亚军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为了我,也为了……为了……他。”白晔突然觉得胆大得连自己都要吃惊。
“他?他是谁?”王亚军似乎故意紧追不舍地问。
这时的白晔,突然脸上就溢满了泪水。她想起了艰难的当兵,更重要的是,她想起了他,欧阳江河,她怕失去他。王亚军教导员这时就失敛了笑容,很严肃地说:白晔同志,其实不用你说,我早就考虑到了,你比她们各方面强多了。
白晔突然就失声哭了起来,她猛地一转身,向门外跑去。
王亚军教导员就想起了山镇那个他接兵时的女孩子。
没几日,教导员把两份上学的通知书送到了白晔和庞巧妹面前。
这一结果,出乎卫生队所有女兵们的预料。
又过了几日,白晔和庞巧妹双双上学去了。
2
关班长事件之后,齐指导员大病了一场。在齐指导员生病的时间里,欧阳江河主持了连队日常工作。他宣布的第一项命令就是让田壮代理班长。这是田壮没有料到的。
欧阳连长在全连大会上说:关班长出了这件事很值得我们深思,有些农村兵简直是在押宝,押输了,难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
李胜明自从关班长事件后显得闷闷不乐的。虽然关班长出了那件事,但他仍念着关班长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他很能理解关班长。
傍晚他和田壮俩人依旧下棋,下着下着,李胜明便经常走神,面前摆着的车马炮一时不知走哪个更好。
以前这段时间,正是齐指导员和兵们散步谈心的时间。而指导员找兵们散步谈心次数最多的,还是要数关班长和李胜明。兵们曾私下里议论,若是关班长复员后,取代班长位置的,一定会是李胜明。李胜明却没有当上班长,而是田壮。此时李胜明不嫉恨田壮,他觉得田壮比自己当班长更合适。况且他和田壮是兄弟,凭这一点,他也没有理由妒恨田壮。他只感到的是失落,莫名的失落。关班长被押送回了老家,齐指导员又病了,他心里一时似乎失去了支撑,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田壮见李胜明这个样子,便说:不下了。
李胜明就也把棋推了。
田壮望眼李胜明说:走一走?
李胜明就站起身,俩人相伴着走出营院,走上了机场跑道,傍晚的天空依旧很宁静,晚霞很美好地挂在西天。
田壮就说:等指导员病好了,这个班长让你干。
李胜明就说:这是啥话,你当班长我发自内心高兴。
你比我更需要进步!田壮说得很真诚。
李胜明又叹口气,望着西天的落霞,又想到了父亲,父亲此时是在田间劳作,还是在生火做饭?
父亲每次来信都说:小子,就看你的了,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欠下乡人们的债,我是无力还上了,我还有张老脸,任乡人们在背地里说吧、骂吧。我不怕,你自小也没享啥福,你这回去了部队,不干出个人样来就别回来,吃苦受累我都认了,老脸也丢尽了。想一想,咱李家啥时候丢过这样的脸面呢,小子你要记住,争口气呀!
他每次读着父亲的信,就似乎又看见了父亲那张愁苦的脸,还有父亲在村人面前弯下去的腰。
他一想起这些便想哭。
田壮就问:你爹的病好些没有?
李胜明就苦下脸说:他是心病哩,因我娘的病,欠下那么多的债,还不上债,丢人哩。
田壮就也叹口气,想了想,把这个月的津贴费拿了出来,递给李胜明说:把这拿上,给你爹买点药寄回去。
李胜明推田壮的手说:你的津贴费都给过我好几回了,我咋能老要你的钱呢。
田壮就说:咱们谁不知道谁呢?
李胜明的眼圈就潮湿了,他接过田壮递过来的钱,哽着声音说:现在啥也不说了,日后我要真的有一天……
说到这,他便不说了,抹了一把溢出的泪水。
田壮故作轻松地说:咱们这些人,就白晔命好,她和庞巧妹一起去护校学习去了,半年后一毕业,可就是干部了。
唉,咱只怪咱不争气。李胜明说完长吁口气。
咱们这些人,估计下一个提干的准是陈平。田壮说。
听说庞巧妹经常找陈平出去玩。李胜明就很羡慕的样子。
田壮心事重重的,又走了一段,便说:回吧!俩人就回来了。
跑道一侧,他们看见欧阳江河在暮色里抬头望天。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跑道旁的草坪上,久久地凝望着。
李胜明就小声说:连长一定有啥心事儿。
田壮说:各人有各人的苦恼。
听说白晔上学走时,欧阳连长还亲自去送了呢。李胜明说。
田壮没有说话,他看见了指导员。指导员正坐在石凳上呆呆地望着棋盘。
李胜明也看见了指导员,便走过去,他看见了棋盘旁摆着的鱼缸,鱼缸里那两条养着的金鱼死了。指导员不是望着棋盘发呆,而是望着那两条死了的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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