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_石钟山【完结】(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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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关班长问两个人:知道我为什么要叫蓝天建筑公司吗?

  田壮和李胜明都不语。

  因为我当过空军!说到这,关班长的眼睛就有些潮湿了。

  田壮和李胜明见关班长这样,觉得关班长和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又缩短了。

  我现在又回来了,可我没有勇气走进部队。关班长低下头来,拼命地吸烟。

  田壮说:关班长,别老记着过去的事。

  关班长也苦苦地笑一笑说:当了五年兵,听惯了飞机的声音,刚回去那阵子,做梦都能听见飞机的轰鸣。

  李胜明也说:关班长,这么多年,我没忘你当班长时的那些日子。

  关班长就重重地拍了拍李胜明的肩膀,然后说:我这次带着公司的人马回来,没别的,就是想离部队近点,这样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也许我这想法太没出息了。

  后来他们又提到了齐汉桥指导员。

  齐指导员自从转业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有人说齐指导员回去后便离婚了。也有人说齐指导员回去后不久,哑女就为他生了个儿子。种种说法不一。

  关班长就说:不管咋样,我不会忘记齐指导员,他是真心想帮我,可事与愿违。

  李胜明也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关班长接着就又问了一些现在部队上的一些事。

  田壮都一一回答了。

  关班长后来就又提到了那片盲区。

  他说:当兵那会儿,一站下半夜的岗,我总是听见大青山上有一种很怪的声音,像喊又像哭。

  李胜明也说:我也听过,我睡不着觉,躺在宿舍里也能听到。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关班长起身推开身后的窗子,远方部队营院的灯火,闪闪烁烁。夜航的飞机,一架接一架地飞上天空,整个机场上灯光闪亮,远远望去,那里如同一座繁华的都市。

  当时在部队时并不觉得什么,可离开部队了,才觉得当几年兵,不仅是为了入党,也不仅是为了提干。关班长一边凝重地望着机场一边说。

  田壮说:要是让咱们大家都重新生活一次,该多好哇。

  关班长回过身来,拍着自己的左腿说:当时我自己打了自己一枪,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可笑。每次我进澡堂子里洗澡,看了我脚上的伤,别人还都以为我是一个功臣呢。

  关班长说完,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现在从外表,已看不出他的左脚有什么不同。

  三个人临分手的时候,关班长拉着两个人的手说:有时间就到工地上来看看我。

  田壮和李胜明都点了点头。

  欧阳江河现在已经是飞行大队长了。自从他重新又回到飞行大队,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过那片盲区,这么多年,他严格地遵守着飞行线路,清晰而又准确地绕开盲区。

  欧阳江河避开盲区,不是他不想探索它,战胜它。他是在遵循着和庞师长的相约。从警卫连回到飞行大队后,他又成了一名飞行员,从地面回到了天上。回到天上他仍像做梦一样,那一次庞师长和他深谈了一次。那一次深谈中,庞师长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以后没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接近盲区。庞师长很深地望着他。

  在没有停飞前,盲区就是盲区,那时欧阳江河对盲区的理解是单纯的,然而现在毕竟不是以前了,他离开过天空,站在地面再看盲区时,他才理解了真正的盲区。那时他就曾深深地思索过,昨天、今天、明天,欧阳江河觉得自己比以前成熟了。他不仅理解了盲区,还理解了庞师长,他此时正在一步步向庞师长内心走去,就像走进一个远古的梦里,他摸索着,前行着。

  于是盲区在欧阳江河的眼里变得愈发雄浑博大了,他无法看清,也无法走近它,盲区就是盲区。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是那么弱小和单薄,以前他靠的仅是一时的激情,驶进了盲区。

  他成熟了,成熟之后,他在一点点地了解庞师长,这时他才清醒地认识到,庞师长正在暗暗地做着冲进盲区的准备。

  庞师长老了。当年和庞师长一起进驻机场的那批飞行员,有的当上了军区的司令,最差的也当上了军长,惟有庞师长仍留在这座机场。欧阳江河刚开始不解,他现在似乎理解了。庞师长再有一年就该到退休的年龄了,欧阳江河隐隐地觉得这一年中该发生点什么了。隐隐地,欧阳江河在激动着,期待着。这一时期,他以前所未有的心情关注着庞师长的一举一动,他预感到,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壮举就要来到了,他不安又满怀希望地期待着。

  欧阳江河发现这一段时间,庞师长多次出现在大青山上,他在望远镜里看着庞师长一步步爬上大青山,立在盲区坑旁,他在那里一遍遍地走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有几次,欧阳江河尾随着庞师长来到盲区坑旁。庞师长显然发现了他,但并没有回头,他站在欧阳江河父亲的石碑前,喃喃自语着:这么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他就这么一遍遍地喃喃着,不知冲谁。

  盲区已经长出了荒草,荒草在微风中拂动着,掩映着那几座石碑。

  庞师长一遍又一遍在荒草中走着,他低着头,似在仗量着什么,接下来他就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久久,最后他终于坐下来,欧阳江河坐在他的身边。

  庞师长说:我夜夜都能听见你父亲在山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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