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药房掌柜是地下党,让鬼子给抓走了。
另一个问:那小徒弟咋也给抓走了?
有人就说:那还用说,他们是一伙的呗。
一群人向药房拥过去,看门上鬼子贴着的封条。他也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挤了上去。
老葛在他眼前明白无误地被鬼子抓走了,小邓也被抓走了,失去了上线和下线,他现在是孤身一人。此时,看罢热闹的百姓也纷纷散开了,街上只剩下他这个磨刀匠,扛着磨刀的家什,形单影只地游走在街上。眼前的情景,似乎更像是他此时的心情。
我该怎么办?他这么问着自己。血液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他甩一下有些发蒙的脑袋,人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眼下的处境,老葛和小邓都出事了,说不定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想到这儿,他又想到了那三个还没有转移的孩子,自己的安危并不重要,但不能让几个孩子有半步差池,这可是组织交给他的任务。这时,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怀里的封信。牛皮纸信封硬挺挺的还在,他的心里踏实了一些。
他快步向振兴杂货铺走去,那里有组织上交给他的三个孩子。
他走在路上,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当他看到玩耍的孩子们时,焦躁的心也安稳了下来。他撂下肩上的东西,一把将孩子们推进了杂货铺,顺手关上了大门。
他长舒了一口气,冲忙碌着的彩凤说:彩凤,我要带三个孩子出去一下。
彩凤虽然没有正面和他谈论过三个孩子的话题,但她已经意识到了三个孩子的特殊身份。见杨铁汉神色紧张的样子,她没有多说什么,从货架上拿出几袋饼干,用布包了,塞到杨铁汉的手里:拿上吧,说不定能用上。
他接过彩凤递给他的布包,带着三个孩子走出了杂货铺。他不想让三个孩子在城里多停上一分钟,多停留一会儿,就会多一分危险。老葛和小邓先后被捕,说明敌人早就注意上了他们,他不能不防备万一。
走出杂货铺时,他回过头,冲彩凤叮嘱说:你也要小心啊。
抗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望着三个小伙伴。当杨铁汉领着三个孩子转过街角时,他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杨铁汉一走,彩凤的心也一下子冷清了。她把抗生抱起,返身进了铺子。忽然,她很快又走了出来,很快地上好了门板。关上门时,她的心还怦怦地跳着。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否则,杨铁汉不会慌慌张张地带走三个孩子。直到这时,她的心里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杨铁汉还在做着抗日工作。这时候,她就又想起了大河,心里便无法平静了。
抗生抓住彩凤的手,一迭声地问:妈,军军他们为啥走啊?
彩凤伸手捂住了抗生的嘴,小声叮咛道:抗生,你给妈记住了,不管什么人问起那三个孩子,你都说不知道。
抗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记住了?
抗生用力地点了一次头。尽管抗生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但他从母亲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这次的不同寻常。
杨铁汉带上三个孩子出城后,在郊外的半山坡上找到了一座破庙,就把孩子们安顿下来。直到这时,他才算松了一口气。突然的变故把三个孩子弄得有些发愣,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在三个孩子的经历中,这只是诸多危险中的一次,他们仰起小脸,眼巴巴地望着杨铁汉。
军军毕竟年龄小一些,他扑过来,抱住了杨铁汉的脖子,心惊胆战地说:爸,我害怕,咱们啥时候去城里呀?
这时,外面刮起了风,整个破庙摇摇欲坠地响成一团。盼妮和盼春也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搂住他。他用力地把三个孩子抱在怀里,心里阴晴雨雪的很是复杂。组织把三个孩子交到他的手里,可眼下,上线、下线已经不复存在,想把三个孩子送出去,他就必须首先找到组织。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天亮就要回到城里去,他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只有在自己的岗位上,组织才能派人联系上他。
天终于亮了,他冲三个孩子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回城里去看看。过一两天,我就回来接你们。
三个孩子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拉过盼妮,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你是姐姐,这里你最大,你要照顾好弟弟们。记住,千万不要离开这里,等着我回来。
叮嘱完盼妮,他心急火燎地往庙门走去。快走到门口时,他回了一次头,看着三个孩子眼巴巴地目送着他。他停下脚步,冲他们说:饿了,就吃彩凤妈妈给你们带的饼干。
走出庙门,他小心地把东摇西晃的庙门掩上了。就快走到山下时,他的手碰到了怀里那封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信。他想了想,走到一棵树旁,在树下挖了一个坑,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把信封严严实实地包上,才埋到土里。做完这一切他仍然不放心,又搬来一块石头,压在那片新土上,这才放心地走了。
回到城里,他去了布衣巷十八号,这是组织给他安排的第一个联络点,自从搬到振兴杂货铺,他已经很少回到这里了。望着落满灰尘的屋子,他开始动手打扫起来,这里擦了,那里抹了后,他甚至把门打开,搬个凳子坐到了门口。每一个路过门口的人,他都要认真地看上一眼,他希望有人能走进来,说上一句:老家人急需白果,你这里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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