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我要死了……”川雄哆嗦着身子。他和三甫偎在一起,相互用身体温暖着。
“我不想死,我要回广岛……找和子。”川雄梦呓一般地说。
三甫在这梦呓中,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觉得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他刚一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眼前就出现了草草那张脸,草草的脸上挂满了泪痕,草草柔声地呼唤他:“三甫哥,三甫哥……”他猛地又睁开眼睛,他看到那堆快燃尽的火,还有无边的黑夜。他摇醒了偎在他身上的川雄,川雄木然地望着他。“我们不能停,得走。”
“去哪呀?”川雄又这么问。
三甫没有回答,他拉起川雄,拄着枪,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又是一个黎明的时候,他们竟在雪地上发现了两串脚印。”
“有人,这里有人。”三甫激动着。
川雄也看见了那两行脚印,川雄忧郁地说:“是不是游击队。”
这一句话提醒了三甫,三甫冷静下来,有人对他们来说,是活下去的一种希望,同时也是一种危险。三甫真想就这么死掉算了,去到另一个世界寻找父亲、干娘和草草。可每当他闭上眼睛,耳畔都响起草草的呼唤声,那声声呼唤,让他一次次睁开眼睛,他觉得只有往前走才是生。他知道草草不希望他死,他想自己应该活下去。
三甫看见地上脚印的一刹那,他就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
“走。”三甫终于说。
川雄恐惧地随在后面。
他们又翻过一座山岭时,望见了山凹的林子里用木头搭成的房子,房子四周挂着白色的雪霜,太阳照在上面,灿烂一片。两个人望着这一切,恍似在梦里。
一只黑狗从木屋里跑出来,在雪地上蹦跳几下,木屋的门“吱——”地响了一声,从屋里走出一位少女。那少女穿着一件红花棉袄,一条粗辫子甩在身后,少女冲黑狗叫了一声,黑狗跑过来,亲昵地和少女耍玩。
“中国人。”川雄低呼一声。三甫看到少女那一刻,疑惑自己又看到了草草,他费力地眨了几次眼睛。
“中国人恨我们。”川雄哆嗦着。川雄发疯似地在往下脱自己的衣服,最后只剩下了棉衣棉裤。三甫醒悟了什么,也去脱自己的衣服。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把带有日本军衔标志的外衣一起塞到雪里。
后来,他们看到了身旁的两支长枪。三甫犹豫一下,把他也塞到雪里。
两个人试探着向山下走去。
“中国人恨我们。”川雄似哭似唤。
“杀就杀吧,谁让我们是日本人。”三甫这么说。
突然“咣”的一声枪响。
两个人立住脚,瞪大了眼睛。
·8·
石钟山 著
第七章
1
菊心灰意冷地游逛在三叉河镇的大街小巷里。有很多三叉河的人都认识菊,知道菊是小金沟财主杨老弯的女儿。菊是再也不愿意走进那个家了。
她万没有料到表哥杨宗会那般绝情。杨宗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怀着的十几年的爱因此也流产了。她十几年夜思梦想的爱,得到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还有杨宗的谩骂。菊就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一个贱女人,一个贱女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呢?菊甚至想到了死。很多日子她游逛在三叉河的大街小巷里,都一直想着死的问题。一天夜里,她投宿在一家米店的门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周围满是米店泼出来的污水,她几乎就躺在污水中,有两只野狗蹲在她一旁,愣愣地看着她。菊醒末后,看见自己此番模样,突然大笑了一次。堂堂小金沟财主杨老弯的闺女竟落得如此模样。那一刻,她就不想死了。她想到了鲁大,鲁大是胡子,这地早就知道。可就在那一夜之间,鲁大听了她的身世后,并没有弄她,要是当时没有杨宗,她会爱上鲁大。就凭这一点,菊便认定,鲁大是个男人。她一想起鲁大,浑身上下便有一种愉悦感,那时她就下决心要嫁给鲁大,嫁给一个胡子,让杨宗看一看她嫁给了胡子,让杨老弯和杨礼也一同看一看,她真的就嫁给了胡子。
那一天,花斑狗下山弄药,她一眼就认出了花斑狗,她毅然地随着花斑狗来到了老虎嘴。菊万没有料到的是,胡子鲁大也没有看上她,胡子都骂她是贱货。她一个人下山的时候,心里千遍万遍地诅咒着胡子鲁大。远远地望见三叉河镇的时候,菊不再走了,她蹲在雪野上撒了一泡长尿,后来她哭了,哭得痛快淋漓,昏天黑地。哭累了,哭够了,菊站起身,冲着茫茫夜色破口大骂:“操你妈杨宗,操你妈胡子鲁大,操你们男人的妈呀。”
菊那时就在心里说:“我是个贱女人,就贱给你们看看。”
菊那天晚上就敲开了街东头吴铁匠的家门。吴铁匠是个光棍,菊一出现在三叉河的大街上,吴铁匠就开始注意菊了。每天晚上,吴铁匠差不多都在跟踪菊,有一次,趁菊睡在野地上,他抱住了菊,菊当时打了吴铁匠一个耳光,就像杨宗打她时一样响亮,菊还骂了吴铁匠,菊骂吴匠是贱货。吴铁匠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求她,她也没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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