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哄堂大笑。送茶的女士厌恶地摇着头。这个笑话罗斯托夫以前就听到过。
人们不情愿地回到会议上之后,书记处的那人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我们拒绝给予他们所要求的技术援助,他们能不能造出核弹来?”
克格勃拿出报告的那个人说:“我们没有足够的情报能够得出肯定的答案,首长。不过,我从我们的一位科学家那里得到一份针对这一点的背景简报,看来,制造一颗粗糙的核弹实际上并不难,从技术上说,跟制造常规炸弹差不多。”
外交部的人说:“我认为,我们应当假设,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依旧能够造出来,也许只是会慢一些。”
“我可以做些自己的猜想。”主席尖锐地说。
“当然。”外交部的人赶紧附和。
克格勃的人继续说:“他们唯一的难题是获得铀的供应。他们到底有没有,我们毫不知情。”
大卫·罗斯托夫兴致勃勃地聆听着所有的发言。在他看来,委员会只可能得出一项决议。会议主席这时确认了他自己的观点。
“我对这一形势的解读是这样的。”他开始说,“如果我们帮助埃及人制造他们的炸弹,我们就能够继续和加强我们现有的中东政策,增进我们在开罗的影响,而且我们还处于得以控制核弹的地位。如果我们拒绝帮助,我们就疏远了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很可能会处于这样一种形势:他们拥有了核弹,可我们却控制不了。”
外交部的人说:“换句话说,既然他们反正要拥有核弹,最好由一根苏联手指放在触发器上。”
主席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就可以向书记处做如下建议,埃及人应该得到他们的原子反应堆的技术援助,这样的援助总是捆绑着一个观念,即苏联人掌握该武器的最终控制权。”
罗斯托夫不动声色地露出笑意,这正是他所预料的结论。
外交部的人说:“就这样提议吧。”
克格勃的人说:“我附议。”
“全都赞成吗?”
大家一致同意。
委员会开始进行日程上的下一项议题。
直到会议之后,罗斯托夫才猛然想到:如若埃及人在得不到援助的情况下——比如说缺乏铀的情况——造不出他们的核弹呢?他们已经出了十分地道的一招,把苏联人诱进了提供他们所需援助的陷阱。
罗斯托夫对他的家庭还有一丝亲情。他那种工作的优越性在于:每到他已经厌倦他们的时候——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确实烦人——他就到国外去一趟,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思念他们,如此便又可以容忍孩子们几个月。他喜爱大儿子尤里,尽管那孩子对低俗音乐的看法和对离经叛道的诗人们的富有争议性的观点与他格格不入;但小儿子弗拉基米尔才是他真正的掌上明珠。弗拉基米尔小时候长得十分可爱,别人还以为他是女孩呢。从一开始,罗斯托夫就教那孩子玩逻辑游戏,用复杂的句子跟他说话,和他讨论远方国家的地理问题、引擎的机械原理,以及无线电、花卉园艺、水龙头的操作方式和政治党派的工作情况。他进到任何一个班,都会在班上拔尖——不过罗斯托夫如今认为他可能在第二数理学校找到同样优秀的对手。
罗斯托夫知道,他在试图向那孩子灌输他自己未能实现的抱负。幸运的是,这种愿望和孩子的发展趋势不谋而合:孩子知道自己聪明,喜欢做聪明人,而且立志要当一位伟人。弗拉基米尔唯一不愿意的是,他不得不做共青团的工作,他认为那是浪费时间。罗斯托夫常说:“也许那是浪费时间,可是你要是不能在党内取得进步,你在任何领域再努力都不会爬到什么地位。如果你想改变这个制度,就要爬到上层,然后从内部去改变。”弗拉基米尔接受了这一忠告,去参加共青团的会议了,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坚定不移的思维方式。
罗斯托夫驾车穿行于高峰时段的车流之间,往家中驶去,期待着家中平庸又愉快的夜晚。他们一家四口会一起吃晚饭,然后观看英勇的苏联特工智胜中情局的电视连续剧。在上床之前,他会喝上一杯伏特加。罗斯托夫在家门外的马路上停好车。他住的楼层里居住着上层官员,有差不多一半的人拥有像他这样的苏联制造的小轿车,可是这里并没有配车库。照莫斯科的标准,公寓算是宽敞的,尤里和弗拉基米尔都有各自的卧室,没人会睡在客厅里。
他进门的时候,家中正在争吵。他听到玛利亚气得提高了嗓门,还有摔碎了什么东西的响声,接着是一声叫喊,随后他听到尤里用污言秽语称呼他妈妈。罗斯托夫把厨房的门猛地打开,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皮包,脸色阴沉得铁青。
玛利亚和尤里隔着厨桌面面相对。她极少这么生气,简直要发疯得落泪了,儿子则一脸成年人的难看的怨怒。母子二人中间是尤里的吉他,它的颈部已经折断。罗斯托夫登时想到,是玛利亚摔的,但随后就想,这不是争吵的起因。
他们当即向他诉说起来。
“她摔断了我的吉他!”尤里说。
玛利亚说:“他用这种腐朽的音乐给家里丢了人。”
这时,尤里又用同样的秽语骂他妈妈。
罗斯托夫放下皮包,迈步上前,扇了那小子一记耳光。
尤里在那一掌的打击之下,往后倒退了几步,面颊因为疼痛和屈辱而变得通红。那小子和他父亲一样高,骨架还要宽些:自从那孩子长大成人以后,罗斯托夫还没有这样打过他。尤里当即还了手,打出了一拳。要是击中的话,会把罗斯托夫打昏的。罗斯托夫以多年训练有素的本能迅速横向跨步,尽量轻柔地把尤里放倒在地。
“出去。”他平静地说,“等你想好向你妈妈赔礼道歉的时候再回来。”尤里爬起身。“永远不会!”他高声叫道。他走了出去,把门“砰”地甩上。
罗斯托夫摘下帽子,脱掉大衣,坐到了餐桌旁边。他拿起摔坏的吉他,小心地放到地板上。玛利亚斟了茶,递给他:他接过杯子的时候,手在发抖。最后才开口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弗拉基米尔考试没通过。”
“弗拉基米尔?那跟尤里的吉他有什么关系?什么考试没通过?”
“就是第二数理学校。他没被录取。”
罗斯托夫呆呆地瞪着她。
玛利亚说:“我心情坏透了,尤里还笑。你知道,他有点嫉妒他弟弟。跟着,尤里就弹起了西方音乐,我想不可能是因为弗拉基米尔不够聪明,准是家里的势力不够,说不定因为尤里,他的观点和他的音乐,让人家认为我们不可靠,我知道这么想很愚蠢,可是我在火头上摔断了他的吉他。”
罗斯托夫已经听不进去了。弗拉基米尔没有被录取?不可能的。那孩子比他的老师都聪明,普通学校培养不了他了。适合非凡聪明的学生的就是数理学校。何况,那孩子说考试不难,他觉得能得一百分,他总是在考试时心中有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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