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顿高叫着:“喂,有人吗?”
没有回应。
苏莎心想:这地方很大,他应该在的,只是没听见,大概在外面的花园里。
他们绕过地上的花枝灯,穿过大厅,进入了一个洞穴似的空荡荡的客厅。他们的脚步声发出巨大的回响,直穿过后面没有玻璃的立地门窗。
一座短短的花园向下直抵悬崖。他们走到了可以看见在石头上凿出来的长长的弯来绕去的台阶通向海边的地方。
目光所及,不见人影。
他不在这儿,苏莎心想。这一回,圣诞老人真的给了我石头了。
“瞧。”科顿用一只胖手指着海面。苏莎远眺过去,看到了两条船:一艘大船和一条摩托艇。摩托艇跃过浪头,尖锐的船头劈开海水,飞快地朝他们驶来,船上只有一个人。那条大船驶出了港湾,船后留下了宽宽的尾波。
“看来像是我们刚刚没来得及赶上他们。”科顿说。
苏莎跑下石阶,一边嚷着,一边发疯似的挥着手臂,想引起大船上的人们的注意,尽管她明知这已不可能——他们太远了。她在石头上滑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一跤。她放声大哭起来。
科顿随她跑下,他的沉重的身躯在石阶上摇晃着。“没用的。”他说。他把她拽了起来。
“那条摩托艇。”她绝望地说,“也许我们能乘上那条摩托艇,追上那艘大船——”
“没戏啦。等那条艇来到这儿,大船就会太远了,太远了,而且会比摩托艇开得快多了。”
他领着她回到石阶上来。她往下跑的一段路挺长的,朝上爬费了他沉重的力气。苏莎几乎没有觉察,她内心充满痛苦。
他们走上花园的斜坡,返回到房子里面时,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得坐一会儿了。”他们穿过客厅时,科顿说。
苏莎瞅了瞅他。他大喘着气,面孔憋得发灰,还满是汗水。她猛然醒悟到,爬上爬下对他这种超重的身体确是够呛。一时之间,她忘记了自己无奈的失望。“到楼梯上去吧。”她说。
他们进了毁败的大厅。她引着科顿来到宽阔的扇面状的楼梯前,让他坐在第二级台阶上。他沉沉地坐了下去,把头靠在旁边的墙上,闭上了眼睛。
“听我说。”他说,“你可以给船上打电话……或者发电报……我们仍可以联系上他……”
“安静地歇一会儿吧,”她说,“先别说话。”
“求求我的表亲们——谁在那儿?”
苏莎一下子转过身。花枝灯的碎片发出了声音,这时她看到了那声音的来源。
亚斯夫·哈桑从大厅那头朝他们走来。
猛然之间,科顿拼了全力站起了身。
哈桑停住了脚步。
科顿的呼吸变成了急促的喘气。他把手伸进了衣袋摸索着。
苏莎说:“别……”
科顿掏出了枪。
哈桑定在原地,僵住了。
苏莎厉声高叫。科顿踉跄着,枪在他手中举着,直摇晃。
科顿开枪了。两枪发出了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子弹射偏了一大截。科顿瘫倒在地,面孔死一般的乌青。枪从他的指间落下,撞到裂石地面上。
亚斯夫一跃而起。
苏莎跪在科顿的身边。
他睁开了眼睛。“听着。”他嘶哑着嗓音说。
哈桑说:“别理他,咱们走。”
苏莎转过脸对着他。她可着嗓子喊:“快滚蛋。”跟着就回过头来对着科顿。
“我杀过许多人。”科顿说。苏莎俯身凑近听着,“十一个人,我杀死了自己……我跟许多女人私通……”他的声音拖着减弱下去,他的眼睛闭上了,随后,他用尽气力又开了口,“我这该死的一生都一直在做贼、当恶棍。可是我为朋友而死,是吧?这还是值得的,理应如此,不是吗?”
“是的。”她说,“这确实值得。”
“好啊。”他说。
他跟着就咽了气。苏莎从来没见过人死。挺可怕的。刹那间,周围什么都没有了,除去一具尸体,空无一物,那个人已经消逝不见了。她自忖:莫怪死亡会使我们哭泣。她觉察到自己的面孔上淌着泪水。她心想:直到此时此刻,我都说不上喜欢他。
哈桑说:“你干得很出色,现在,咱们离开这儿吧。”
苏莎没有明白。她扪心自问:我干得出色?随后便醒悟过来。哈桑当然不知道她早已告诉了科顿,有个阿拉伯人一直跟踪他们。就哈桑而论,她只不过做了他要她做的事情,她把他引到了这里。现在,在想办法联系上纳特之前,她应该继续假装站在他的一边。
她想,我再不能说谎和骗人了,我办不到,这太过分了,我累了。
随后你可以给船上打电话,至少发个电报,科顿是这样说的。
她还能警告纳特。
噢,天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呢?
她站起身:“我们还在等什么?”
他们穿过破败的高大房门走了出去。“我们要坐我的车。”哈桑告诉她。
她想到当时就从他身边跑掉,但那是个蠢主意。他不会很快就放她走的。她已经照他的要求做了,不是吗?现在他该送她回家了。
她上了车。
“等一等。”哈桑说。他跑到科顿的车旁,取下钥匙,扔进了草丛。他坐进自己的车。“这样,摩托艇里的那个人就没法追我们了。”他解释道。
车启动之后,他说:“我对你的态度很失望。那个人在帮助我们的敌人。一个敌人死掉的时候,你应该高兴,而不该流泪。”
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他在帮助他的朋友。”
哈桑拍着她的膝盖。“你已经干得挺好的了,我不该指责你。你弄到了我想要的情报。”
她瞅着他:“是吗?”
“当然。我们看到的正在出港的那条大船——就是斯特罗姆堡号。我知道那条船的出发时间和最大速度,所以我现在就可以推测出它与阔帕列里号可能相遇的最早的时间。这样我就可以让我的人提前一天到达那里。”他又拍起她的膝盖,这一次,他把手干脆放到她的大腿上了。
“别碰我。”她说。
他把手挪开了。
她闭上眼睛,动起脑筋。她的作为造成了最坏的结果,她把哈桑引到了西西里,但她未能警告纳特。她得找到向船上发电报的办法,并且在跟哈桑分手后马上就发。别的机会只有一个——航班上的乘务员答应过她给罗马的以色列领馆打电话。
她说:“噢,天啊,回牛津我可太高兴了。”
“牛津?”哈桑哈哈大笑,“还没到时候呢。你得跟我在一起待到行动结束。”
她心想:亲爱的上天,我受不了啦。“可我太困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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