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那工程师用俄语答了声是,还对着话筒的问题点了下头。接下来是一声命令,声音很气愤。她赶到梯脚时,回头望了一眼,工程师的笑脸已经变成了一副威胁的模样。就在他跑过舱室追她的时候,她爬上了梯子。在梯子的顶端,她转过身。她看到舱面上漫着一大片汽油,而工程师已经踏上了梯子最下面的横撑。她的手里依旧掐着他给她的那支香烟。她把香烟掷向引擎,瞄的是管子向外喷出汽油的地方。
她没等着看到香烟落地。她继续向上爬。她的头部和肩部已经高出那一层甲板,这时呼的一声巨响,从下面腾起一片亮红和一股灼热的气浪。苏莎惊声尖叫,她的裤脚着了火,腿部的皮肤烧得生疼。她跃上了最后几英寸梯子,就地一滚。她拍打着裤子,然后挣扎着脱下雨衣,勉强包住她的双腿。火是扑灭了,但腿更疼了。
她很想瘫倒。可她心里明白,她要是一倒下,就会昏过去,也不觉得疼痛了,但是,她必须逃离火海,到一处纳特能够找到她的地方。她强使自己站起身。她感到腿上依旧火烧火燎。她低头看去,瞧见像是燃着的纸片落了下去,她不晓得那是她的裤子还是她的血肉。
她迈出了一步。
她还能走。
她在舷梯上蹒跚前行。火警的笛声响彻了整条船。她抵达了舷梯的尽头,靠在了梯子上。
起来,她得站起来。
她抬起一只脚,放到梯子最下面的横撑上,开始了她一生中最为漫长的爬行。
第十八章
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纳特·狄克斯坦第二次乘着一条小船,越过茫茫大海,登上一艘敌船。他的装扮一如先前:救生衣、雨衣、海员靴;武装也是一样:冲锋枪、手枪和手榴弹;不过他这次是单枪匹马,而且胆战心惊。
在阔帕列里号上,接到苏莎的无线电信息后,大家就如何应对有过一场争论。她和狄克斯坦的对话,船长、费因伯格和伊西都听到了。他们从纳特的脸上看到了欢欣鼓舞的内心,他们也感到义不容辞地要和他争论,他的判断受到了个人感情的干扰。
“这是个圈套。”费因伯格争辩说,“他们抓不住我们,就转而让我们调头跟他们作战。”
“我了解罗斯托夫。”狄克斯坦激烈地说,“这是地道的他的思路:他等着你一喘口气,他就届时猛扑过来。这种撞船的主意处处表现出他的特色。”
费因伯格生气了:“这可不是儿戏,狄克斯坦。”
“听着,纳特。”伊西说得更理智一些,“要是他们一旦抓住我们,我们要准备好投入战斗。我们如果派出一个登船小组,会赢得什么呢?”
“我不主张去一个小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别犯傻了。”伊西说,“要是你一人去,那我们——你无法独自夺取一条船。”
“瞧。”狄克斯坦说,竭力想安抚他们,“如果我成功了,卡尔拉号就永远抓不到这条船了。如果我失败了,你们其余的人在卡尔拉号接近你们的时候,依旧可以战斗。而卡尔拉号果真未能抓到你们,并且这是个圈套,那么只有我一个人落入圈套。这是最佳方案了。”
“我不认为这是最佳方案。”费因伯格说。
“我也不这么认为。”伊西说。
狄克斯坦微微一笑:“不过,我还坚持,这是我的命运攸关,何况,我还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我就这样定了,你们都见鬼去吧。”
于是他便把自己穿戴和武装起来,船长此前已经指点过他如何操作汽艇的无线电和如何保持直冲卡尔拉号的航线,这时大家放下汽艇,他爬了进去,将艇开走。
他心惊胆战。
他不可能靠单打独斗击败一整船的克格勃人员。其实,他并没有那样的打算。他会尽力避免和他们动武。他要登上船,躲藏起来,直到苏莎制造的混乱开始,那时候他就要去找她,找到之后,就带上她逃离卡尔拉号。他随身携带着一颗小型的磁雷,准备在登船之前就装到卡尔拉号的船侧。以后,不论他能否离船,不论整个事态是圈套还是真情,卡尔拉号的船帮上都会炸出一个大洞,就无法抓住阔帕列里号了。
他坚信这不是圈套。他知道她在那里,他知道她出于某种原因被他们挟持,并被胁迫帮助他们,他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搭救他。他知道她爱他。
正因如此,他才心惊胆战。
突然之间,他感到了生存的欲望。那种嗜血的劲头已经消失:他不再对消灭敌人、打败罗斯托夫、挫败突击队的阴谋或者智胜埃及的情报机关感兴趣。他只想找到苏莎,想带她回家,与她共享余生。他害怕会死。
他集中精力掌握着汽艇的航向。在漆黑的夜里找到卡尔拉号绝非易事。他可以保持稳定的航线,但是他必须对风浪会造成他多大的偏差予以估测并留有余地。十五分钟之后,他知道他该到卡尔拉号的跟前了,可是却丝毫不见那艘船的踪影。他开始采取蛇形前进的搜索方式,完全不知自己已偏离航道有多远了。
他正在考虑用电台联络阔帕列里号重新定位时,卡尔拉号在暗夜里突然出现在他的艇旁。那条船行驶得很快,超过了他的汽艇的速度,他只好赶在卡尔拉号超越他之前抵达该船船首的舷梯,同时还要避免碰撞。他操纵着汽艇向前,在卡尔拉号向他冲来时避向一旁,然后再转回,趁着那条大船驶往一边时,对准它。
他已经把绳索在腰间系好。舷梯已经触手可及。他把汽艇的引擎调到空转的位置,站到艇帮上,奋力一跃。他跨上了卡尔拉号的舷梯,而它已冲向前方。船首没入浪中,他紧紧抓住舷梯。海水淹到他的腰际,又没到他的肩头。他赶在水过头顶之前,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要永远沉在海面之下了。卡尔拉号还在下沉。他感到自己的肺部就要炸裂了,这时,大船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始浮出水面,上浮的过程好像没有尽头。他的头终于露出水面,他足足地吸了一大口气。他上了几级舷梯把腰际的绳索牢系在舷梯上,确保他的汽艇拴在卡尔拉号上,给自己留下退路。在他的肩头上挎有一根绳索,系着磁雷。他把磁雷取下来,吸附在卡尔拉号的船帮上。
铀现在安全了。
他脱下雨衣,爬上舷梯。
汽艇引擎的响声,被风声、涛声和卡尔拉号自身的引擎声压倒,听不到,不过,就在狄克斯坦的头部伸到与甲板持平时,准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那人的注意,他向栏杆外面窥视。他满脸惊诧地瞪了狄克斯坦一会儿。这时,狄克斯坦跨过栏杆伸手一拉。那人出于帮人上船以免落水的自然本能,自动地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狄克斯坦一条腿越过栏杆,用另一条手臂抓住那伸过来的胳膊,就势把那人甩出去,抛进了大海。那人的呼叫声淹没在风声之中。狄克斯坦把另一条腿跨过栏杆,蹲伏在甲板上。
似乎没有人看到刚刚的这一幕。
卡尔拉号不大,比起阔帕列里号要小许多。只有一个两层甲板高的上层建筑,位于船的中间。船上没有起重机。前甲板处有一个大舱门盖着前舱,不过没有后舱,狄克斯坦判断,水手的生活区和轮机舱应该占据了船尾甲板下的全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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