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几乎再也不去这样的发布会了,而是自己报选题给制片人,做全省各个节目的幕后花絮。我开始去找各种关系邀约来湖南做宣传的艺人,哪怕是所有媒体都到场的娱乐事件,我也希望自己能做出不一样的新闻来。因为这种不一样,让我受到过表扬,也受到过批评,甚至因为这种不一样,节目差一点误播,但现在回想起来,和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比真的变得不太一样了。采访不到省级选秀的冠军,我就去还原他的生活环境;无法破解世界级魔术师的实景大魔术,我就通过慢镜头的方式破解他发布会上表演的小魔术,直至今日。
有人对我说:“刘同,你太不安于现状了,太好动了,不然你早就变得不一样了。”我不置可否,但每个人的人生只能自己负责,别人的意见顶多只是参考而已。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只能重复同样的一天,那该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事情吧。
柔软是一种力量
有一种孤独是想笑却不能笑,想哭却不能哭,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提醒着你:要克制,要坚强,要让他们觉得你不一样。你做到了,旁人投来艳羡和赞许的目光,你微微笑,微微发颤,微微地有一种只有自己知道的孤独感。
32 岁过了几个月,照例开每周一集团领导会参加的例会。
每周例会都会审一档公司的节目,那天刚好轮到审《中国娱乐报道》。《中国娱乐报道》是中国寿命最长的娱乐资讯节目,很多同事包括我都是看着它长大的。从2011 年开始,国外模式节目风行中国电视业,资讯节目就像白米饭一样,不咸不淡,让观众根本提不起兴趣。
看着同类型的兄弟节目一个又一个被叫停,我们还能在这样的市场上扛多久,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们是清楚的,无论寿命还有多长,我们一定不能让它死得难看。
对照了很多国家的娱乐资讯节目之后,我们决定对节目进行一点改变——所有外采的记者必须要提问,如果是发布会,我们的记者必须要第一个提问,而且所有的提问不是问完就结束了,而是要根据被访者的回答多来几个回合。真相都是越问越明,随意一句就能搪塞的不叫采访,只能称为提了一个问。
在这个行业中,我们看过太多雷同的娱乐新闻,提问者问得凌乱,被访者答得官方。而我们要做到的是,把问题问得中立,不伤害艺人,但又让观众能通过我们了解到事情的真相,这是《中国娱乐报道》需要呈现的状态。
在这样的要求之下,有记者采访小S 代言时问:“请问你每一次代言都了解过产品吗?”小S 回答:“我当然都会有了解。”记者再问:“如果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你会对此负责吗?”说话一向泼辣直接的小S突然变得有点语塞。大概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小S 代言自己丈夫的胖达人面包,宣称纯天然的产品里被查出含有人工香精。现在再回头看之前的采访,你会发现每一个问题都有追问的必要。
韩庚要参演《变形金刚》的续集,所有人都在揣测韩庚的英文水平怎么样。记者问:“韩庚,你现在的英文水平怎么样?”韩庚回答:“在练习,现在练得还行,到时要跟导演和编剧对一对。”记者接着用英文问:“能不能随便和我们分享几句里面的经典台词?”韩庚笑着对记者说:“你是要考我英文吗?你再说一遍我听下。”记者重复了一遍:“Can you share some of the lines from the movie with us ?”韩庚想了想,笑着对记者说:“你就放过我吧。”
这条新闻我很喜欢,我喜欢记者之前的准备,也喜欢韩庚的回答,有时候我们过于追求的答案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精彩,反而有趣的提问、得体的态度,哪怕记者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会让整个新闻变得更有意思。
所以老板在提出审《中国娱乐报道》的时候,我是充满信心的。
半个小时的节目很快过去,老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完之后,说了一句:“再这么做下去,节目就可以直接停了。”
我有点不知好歹地接了一句:“我觉得还行啊。”
我说的“还行”是指新闻中记者们的表现,而他认为的“很差”只是节目的包装以及主持人的表达方式。
老板突然就爆发了,用力拍着桌子对我说:“放屁!你睁着眼说什么瞎话,这能叫还行吗?老派的主持,难看的包装,连背景音乐都没有,什么叫还行?”
32 岁的我。在全公司各个部门领导的众目睽睽之下,被老板骂了一句“放屁”。当时我的心噔地就提了起来,换作更年轻的时候,我应该会泪奔着跑出会场吧。
我不紧不慢,尽可能用平缓的声音回答:“我说的‘还行’是指记者们的表现,而不是节目的包装。我说的是节目的内容,只要把节目的内容改对了,其他的都好改。”
来来回回和大老板交涉了几个回合,竭尽全力想让他明白我的意思。
这时二老板说:“我能理解记者们的努力,在所有资讯节目雷同的时期,人的不同才是最大的不同。把人培养起来,就不愁节目改变不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后期包装一定要紧跟节目内容,不然观众同样会认为节目一塌糊涂。”
我看着她,点点头,深深地在心里吐了一口气。
我一点都不害怕与大老板争吵,在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方面,我具备天然的胆量。可被二老板这么一说,我的脑子里嗡地一下积满了水。趁所有人讨论别的话题时,我立刻低下了头,眼泪唰地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止也止不住。一边流泪,一边脑子清醒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哭?
也许,面对严寒,我们早已能够集气成冰,化冰为剑,胜利之后,蒸发得利落又无踪迹。可面对理解时,这些利器全化为水,流淌全身,需要排解。
2013 年年初的时候,我还负责了一档求真类节目的制作。节目内容一句话便能说清——某某网络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中国,求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要么是当事人不配合,要么是检测机关不配合,所以有的时候为了得到准确的答案,我们的记者不得不采取偷拍的方式。
大染是记者组的同事,之前她是一档娱乐节目的主编,大概是因为娱乐节目无法满足她内心真正的新闻梦,又或许是躺在抽屉底下的记者证从未派上过用场,大染就跟领导提出要进求真类节目做一名普通的记者。
做娱乐节目时,她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无论遇到多大的麻烦,只要你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没事没事,我们可以解决。”大染害怕领导对自己的节目插手太多,不知道是怕麻烦领导,还是怕领导发现更多的问题,但既然能够解决问题,大染似乎是一个挺有能力的主编。
调到这个求真类节目之后,大染几乎就没在节目组待过完整的一天,每天都带着摄像师出去拍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做了几个轰动的案例,比如免费旅行的陷阱,比如高血压治疗仪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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