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槐被孔大狗等人推搡到冯山和文竹面前。孔大狗就说:大哥,这条狗要见你。二龙山上的人,一律把替日本人干事的伪宪兵称为狗。
正文 中部 细菌(15)
冯山看到槐的一刹那,眼皮就跳了跳,他呼吸急促。
伏击时,他们曾有过一次正面接触,那只是短暂的一瞬,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帽子便被槐射掉了。此时,他的头上仍感到凉风四起。
槐望了眼冯山,他自然也看到了文竹,文竹只看了槐一眼,便把枪插在腰间,走回那间木头小屋里去了,留下冯山和槐对视。
槐说:姓冯的,我今天上山是要和你赌一次。
冯山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冲孔大狗说:给他松绑。
孔大狗就睁大眼睛说:大哥,他这条狗上次差点要了你的命,他该杀。
松绑。冯山厉声又说了句。
孔大狗等兄弟不情愿地松开了槐。
槐活动活动四肢,仰着脸,把鼻孔冲着天说:姓冯的,看你还是条汉子,你输给过杨六一条手臂,最后赢了杨六,让他暴死,这我都知道。今天我也要和你赌一次。
冯山望着眼前的槐,他就想到了菊香,他和菊香从小就被父母指腹为婚,如果自己不赌,菊香一定会成为他的女人,也许菊香就不会死,儿子自然也会是槐,他就不会拉着一拨人马上了二龙山,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家三口人会干什么呢?冯山无法想象,他一想起上吊自尽的菊香,心里就撕裂般地痛一下。菊香嫁给了痨病鬼丈夫,可她却忘不下冯山,就是在这忘不掉的情感中,他们有了槐。槐小的时候,菊香一直让槐叫冯山舅。后来冯山娶了文竹,槐便再也不叫舅了,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仇人似的。冯山曾和菊香说过槐,菊香望着冯山一脸无奈地说:槐是个冤家呀。冯山也曾和菊香商量过,告诉槐事情的真相。菊香的眼泪就下来了,最后菊香咬着嘴唇说:这个冤家现在咱们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他一直说要杀了你,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他说吧。
菊香后来就把真相说了出来—槐是冯山的儿子,可看到槐从南山上下来投奔日本人后,她还是用三尺白布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气绝身亡了。
他望着槐,眼神复杂而又古怪。
槐站在冯山面前不依不饶地说:姓冯的,你以前算是一条好汉,你赌赢过杨六,今天我就是要和你赌一次。
半晌,又是半晌,冯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赌什么?
槐就说:我赌那两只橡胶桶和你的命,要是你输了,把那两只桶给我送下山去,然后你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正文 中部 细菌(16)
冯山脸上的肉动了动,他的呼吸又有些急促,他就那么古怪复杂地望着槐。
槐又把鼻孔冲着天空说:姓冯的敢还是不敢?
冯山没有说话,眯着眼睛望着槐。
槐又说:姓冯的,你可以把我弄死在这里,我上山前什么都想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冯山望着槐,一下子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他抱着为父母复仇的心态走上了赌场,和杨六的恶赌,先是输了左臂,最后又赢了杨六的命。他望着眼前的槐,就想起青春年少的自己,眼前的槐俨然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半晌,又是半晌,冯山冷冷地问:要是我赢了呢?
槐说:那就随你处置,我既然上山了,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冯山吁口长气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槐冷着嘴角望着冯山。
冯山说:我赢了,你就离开日本人,去哪都行。
槐嘴角挂着冷笑道:依你。
冯山也笑了笑,他从腰间拔出那把盒子枪,扔给了孔大狗。孔大狗接过枪就叫了声:大哥—冯山挥了一下手,众人就都噤了声。他们知道冯山的脾气,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
冯山做完这一切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向木头小屋走去。他推开小屋的门,文竹正在透过窗口向外望着,此时,她仍然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冯山叫一声:文竹。
文竹没有回头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哽着声音说:你真要跟他赌?
冯山没有说话。
文竹抽泣着说:你赢了杨六,你发过誓再也不赌了,好好跟我过日子。
冯山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是为了槐,也是为日本人,我就再赌一回。
文竹转过身,她满脸泪痕地说:你可是他的爹。
冯山的身体抖了一下,他的脸白了一下道:他要不是槐我还不和他赌。
正文 中部 细菌(17)
说完这句话,冯山就走出小屋,他知道他一直走在文竹的目光中,就像当年他每次和杨六去赌,文竹都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一点点远去,也迎接着他一点点走近。风吹着他的空袖管一摇一荡,他向二龙山上的鹰嘴岩走去。槐跟着,孔大狗等一帮兄弟也尾随在后面。
鹰嘴岩就是二龙山顶上突出的一块像鹰嘴样的石头,从山顶的石头上突出去,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冯山走到鹰嘴岩旁停下了脚步,指着那块石头说:今天咱们就赌这个,看谁先掉下去。
冯山说完率先走到鹰嘴岩的岩石上,他让人找来了两条绳子,一头系在山顶的石头上,另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冯山做完这一切,把另一条绳子递给了槐,槐没接绳子,冯山说:你不是死赌,理应系上绳子,这样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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