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神来的父亲,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神迷离朦胧,琴在他的怀里变得实实在在。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搂着琴在梦样的情境中度着这美好的时光。这是天赐的机会,他要把握住这样的机会。清醒后的父亲,用发抖的声音问:
你叫啥?
……琴不答,低着头,提防着父亲的双脚。
家在哪旮旯住?
你今年多大了?
琴无言相对。但这并没有影响父亲的积极性,琴回不回答这都无所谓,反正他此刻已紧紧地把琴搂定了。自己搂定的女人,难道还会跑了?
琴不说,父亲仍说:
我叫石光荣,三十二师的师长。
父亲望着怀里的琴。琴的头一直低垂着,她的身子一直很别扭地在父亲的面前斜侧着,力量不是投向父亲的怀中,而是自始至终一直向外挣扎着。这让父亲很不舒服,也很累,他的手臂一直在和琴的身子较着劲。但父亲不计较这些,琴越向外用劲,他越感到琴的身体的实实在在。他觉得有义务把自己向琴介绍得更详细些,便又说:
我老家在靠山屯,爹娘都冻死在老林子里了。
父亲说到这里,琴抬了一次头,很快地望了父亲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父亲闻见了从琴头发里散发出的桂花油味,这气味让父亲心里甜滋滋的。
父亲还说:我受了十八次伤。
父亲说完这话,感到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父亲没有多想,琴的一言不发让他有些着急,于是他又说:我都三十六岁了!
说完之后,琴仍没有什么反应,她的头更低了,身体仍向外撑着,头垂在父亲胸前,那样子似在和父亲顶架。
父亲说:我都三十六了!这些年一直打仗,打完小日本,又打老蒋!
父亲还说:现在不打仗了,我都三十六了!
……
那天晚上,成双的男女,撕撕扯扯地半推半就地在留声机的伴奏下联欢了两个多小时。在这两个多小时中,他们不时地相互踩在对方的脚上,留下了一片女人的叫声。从一开始,他们把女人搂定,再也没有放开过一会儿,他们就那么艰难地、很累地不时地迈动着自己的双腿,仿佛是在行军。最后他们个个都大汗淋漓,胳膊发麻,腿发酸。在深夜到来之前,终于结束了累人的联欢。
父亲这时显得很有心计,在政治部首长宣布今天的联欢到此结束时,他已经没有理由再搂着琴不放了。他一放开琴,琴便像一只出了笼的小鸟很快从父亲的身边逃脱了。父亲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那时父亲已经想好了,琴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的行踪搞清楚。令父亲大感意外的是,琴并没有离开军区大院,三转两转走进了一幢楼里便消失了。父亲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跟踪下去了。
父亲很快就弄清楚了,那幢楼是军区文工团的驻地,而琴就是军区的一名文工团员。父亲真是心花怒放了。他觉得日后娶琴那是板上钉钉一样的容易。父亲万没料到,求爱之路是那么的艰辛和坎坷。
那天晚上联欢会之后,父亲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琴。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只要一有时间,便直奔文工团那幢楼而去。他去文工团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警卫员小伍子。小伍子二十岁不到,显得很机灵,已经随父亲出生人死好几个年头了。
父亲来到文工团后,他总是很容易地见到琴。那时琴有许多演出任务。共和国刚成立不久,古老的沈阳城内百废待兴,各种团体、机关如雨后春笋纷纷诞生,于是就有许多要庆祝的事。庆祝时自然少不了演出,文工团员的琴在白天的时候,就要不断地排练新节目。父亲见到琴时,大都是在琴排练的时间里。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琴似乎已经不认识父亲了。父亲每次出现在文工团的训练场里,琴连眼皮都不抬,仿佛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父亲对这些并不计较,他站在那里,很痴情很专心地看着琴在唱歌或跳舞。警卫员小伍子已经看出父亲和琴之间的一些苗头了,他殷勤地为父亲搬来一把椅子,他希望父亲能更舒服地看琴。他的愿望没能得到父亲的理解,父亲不坐椅子,而是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手里摇晃着马鞭。父亲进城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骑马。
琴不理父亲那一套,仍专注地唱歌或者跳舞。琴的歌声异常悦耳动听,琴排练时的歌声,是父亲一生中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琴跳舞时,在父亲的眼前展示出了美好的身段,女人的曲线暴露无遗。土包子似的父亲,以前哪见过这些?他痴了,他呆了,他走火人魔了。他恨不能马上张灯结彩把琴娶过来。
中午开饭的时间到了,排练暂时停了下来。琴和那些文工团员收拾道具,准备吃饭了。父亲觉得时机到了,他转过身冲身后的小伍子说:去,把那丫头请到咱们师去吃饭!
聪明的小伍子早就知道那丫头指的是谁了。得令之后,很快来到琴的面前。小伍子冲琴说:哎,我们师长要请你去吃饭!
琴喽了眼小伍子,理都没理,背过身去把自己的辫子散开,让一头浓黑的秀发披散下来。小伍子又凑上去说:哎,说你哪!听见没有?我们师长说了,中午他要请你吃饭!
琴仍是不理,她在快速地重新把辫子梳起来,冲几个女伴说:等等我,马上就来!
小伍子受到了挫折,他跑过来冲父亲说:师长,这丫头不理我,就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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