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胡麻子两人同时出现在文工团的排练厅里,惊动了文工团所有的人,包括年过半百的文工团长。这是位在延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文艺工作者。他命人给胡麻子和父亲端茶倒水,一边意义不明地说:欢迎领导来检查工作。
胡麻子就挥手说:去吧,我们就是看看,忙你的去吧!
老文工团长也就退下了。
不用说,胡麻子知道父亲的心思,父亲也知道胡麻子的心思。但两个人却不知道他们是一对情敌,父亲以为胡麻子看上了别的丫头,胡麻子也这么认为。两人嘻嘻哈哈地坐在一起喝茶看女人时,胡麻子冲父亲打了一拳说:你这小石头,还年轻嘛,急啥子嘛!父亲说:操,我都三十六了!兴你急就不许我急了?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打着哈哈。父亲在胡麻子眼里是年轻的,也是最受器重的一名师长。胡麻子在父亲的眼里是位能征惯战的首长,两人趣味相投,感情非同一般。
当两个人发现对方都喜欢琴时,胡麻子的脸色不好看了,父亲的脸也沉了下来。胡麻子先站了起来,他冲父亲说:石光荣同志,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父亲也站了起来正色道:参谋长同志,我也有话对你说!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来到外面走廊上。胡麻子一拍父亲的肩膀说:我说小石头,你算了吧。看上谁你说,我给你做媒!
父亲觉得事情麻烦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琴拱手让给别人。是他先发现的琴,他已经抢占了这块高地,要是有人胆敢来夺,那只能是一场殊死决战了。父亲见胡麻子这么说,也不甘退步地说:参谋长,这人是我先看中的,你再换一个吧。到了你结婚时,我给你当伴郎!
少扯,还是你换一个!胡麻子说。
你少扯,你换一个!父亲说。
小石头,老子算瞎眼了,让你当师长。胡麻子激怒了。
父亲也当仁不让,他见胡麻子不肯退步,也急了道:我看你不配找那丫头,你这是老牛吃嫩草!
王八蛋,老子毙了你个小石头!说到这,胡麻子掏出了枪。父亲的话大大地刺伤了胡麻子的自尊心。
父亲见胡麻子真的急了,也冲不远处的小伍子喊:操家伙!父亲的枪一直在小伍子身上背着。小伍子听见父亲让他操家伙,几步就蹿了过来。他掏出枪“哗啦”一声顶上了子弹,虎视眈眈地冲着胡麻子。在他的眼里首长只有一个,那就是父亲,他才不管什么参谋长不参谋长呢。
胡麻子被眼前的情景气坏了,脸上的肌肉颤动着,握枪的手也在抖着。他语不成声地说:好你个小石头!好小子,他妈的你好小子,看老子毙不毙你!
说完“哗啦”一声,也把子弹上了膛,一场血腥的战斗即将爆发了。早就在暗中观察动静的老文工团长冲了出来。其实文工团长早就明白了两个人的来意,他知道两个人同时看上了琴,他没料到的是,两个人会为琴舞刀弄枪动真家伙。他在心里惊呼一声,要出人命了!于是奋不顾身地冲出来,用身体挡在父亲和胡参谋长之间。文工团长先劝父亲,他说:这位首长,息怒哇!有话好说,好好说嘛!
父亲用鼻子哼了一声道:胡麻子你休想老牛吃嫩草!那丫头是老子的,你别想动一根手指头!
胡麻子也说:你也不是他妈的牛犊子!比我小不了几岁!那丫头是老子的,你休想动她一指头!
文工团长又劝胡参谋长道:首长,别生那么大的气嘛!咱文工团的姑娘多的是,要是你们愿意我给你们做媒,保证你们未来的夫人个个漂亮。
父亲和胡麻子真刀真枪地在文工团的走廊上较量时,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有文工团的演员,也有来文工团办事的人。他们都不明白,两位首长为什么要拔枪相对。胡参谋长首先考虑到了自己的身份,他哼了一声,收起枪,冲父亲道:小石头,你小子他妈的!父亲也不甘示弱道:胡麻子,谁怕谁呀!
胡参谋长走了!父亲也走了!出了文工团的楼,胡参谋长坐进了那辆美式吉普,父亲骑上了他那匹高头大马。父亲冲着吉普车的后屁股说:老牛,呸!
父亲和胡参谋长为争一个女人而吵架的事,很快得到了军区领导的重视。他们首先批评了胡麻子,批评他不该为一个女人而失去了参谋长的身份,同时指出要找老婆可以通过组织嘛。
于是军区首长一个电话打到了文工团,让文工团长带上所有未婚女文工团员让胡参谋长选。文工团长留了个心眼,他没敢让琴去,他怕琴万一被参谋长留下,真的会惹出人命来。胡参谋长也怕事情不好收场,他了解父亲是个说得出,也做得出的主。他便没再提琴,而是又看上了一位叫柳的姑娘。柳姑娘不太情愿,只有军区首长亲自出面做柳姑娘的工作了。
父亲经过这一场风波之后,他和琴的关系不想再拖下去了,他要快刀斩乱麻了。
警卫员小伍子很快便从文工团长那里打听到了琴父母的住址,父亲的意思是要拜上一拜未来的岳父岳母的。父亲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显得老谋深算,他从琴的眼睛中已经看出她并不喜欢自己,要想赢得琴的爱情还有漫漫的长路在等着他。父亲三十六岁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在沈阳初秋的一天,父亲骑着高头大马,在小伍子的引领下,找到了琴的家。琴的家位于沈阳城内著名的中街上。琴的父母已有六十开外了,老两口老年得子生下了琴。琴的一家,是世代开金店的,生意最火爆时,还要数琴的爷爷。那时,世道还算太平,在国泰民安的环境中生意也最好做,琴的一家在爷爷那一辈把生意做到了高峰,沈阳城内金店就开了好几家。待爷爷望着越聚越多的金山银山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而又不得不离开时,琴的父亲当上了金店的掌柜。起初的买卖仍顺风水,接下来就不行了,先是日本人侵占了东北。一时间,东北大地狼烟四起,逃荒要饭的百姓不计其数。琴的父亲是极聪明的人,他们似乎看到了将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能平安地活命是比眼前什么都要紧的事情,于是狠下心来,卖掉了金店。即使不卖金店生意也不好做了,人们连饭都吃不上,还有谁买金货呢?这是琴的父母的非常明智之举。琴的一家,在沈阳城内是很有名气的,汉奸、日本人经常不断地来找琴一家的麻烦。琴的父母只能花钱买平安了,于是把不少黄灿灿的金货源源不断地送给日本人和汉奸。他们在日本人的眼里,是大大的良民,琴的父母花钱买来了平安的日子。日本人投降,国民党占据了沈阳城,琴的父母又用同样的办法买通了国民党。后来国民党溃败到关内,解放军进驻沈阳城,这时琴父母的家族已没有什么了。但在大军南下时,父母仍搜罗出最后一点积蓄送给了解放军,沈阳市政府仍记着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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