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王可夫早就不是诗人了,不是他江郎才尽,而是变化后的社会不需要什么诗人了。于是王可夫就不是诗人了。
不是诗人的王可夫很快地接受了这一现实,正如他当年接受诗人桂冠一样。一切都习惯了,习惯了,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他的心情却已是江河日下了。热闹繁杂的尘世离王可夫愈来愈远,甚至他赖以生存的股市。
股市因为地震事件大幅地跌落,也没能够引起王可夫的重视。跌、涨对王可夫来说已没什么意义了,有的只是一个形式。王可夫恍似成了生活中的局外人。
老伍以前曾是个小说家,现在当然也不是什么小说家了。老伍曾给王可夫透彻地分析过眼下的心境:你是被功名和女人累住了。
王可夫对老伍的评语未置可否。
王可夫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大脑麻木而又清醒。对前一阵疯传要地震的消息,王可夫曾感动过一些日子,他曾幻想过,震后的城市将会是个什么样子,不管怎么样,那将是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的一件大事,面目全非后的城市,一定会从头开始,用勤劳的双手,再建家园,那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幅幅画面呢。这么一想,王可夫竟又一次有了写诗的激情。
说是要震,终究没震。日子依旧平平常常,股市却大幅地跌落,这令王可夫心如死灰。
当他接到燕子的通告,丈夫出差不在家的消息后,他曾些微地有了份喜悦,可很快又消失了。他不是不需要女人,尤其是这种暂短的偷情,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燕子。燕子十年前是―个丰姿迷人的姑娘,经过近十年为人妻为人母的洗礼,早已出落成了一位丰腴性感的少妇。作为女人,作为女性,现在的燕子比十年前更加蛊惑人心。
十年了,燕子忠心耿耿地当着他的情人,在丈夫出差不在家的日子里,他一次次昼伏夜出地潜进燕子家,爬到燕子夫妻的床上,去偷情去疯狂,可这之后,留给他的是更深的落寞和空虚。他不知除了和燕子偷情之外还能干些什么,他对这种偷情方式厌倦了。
于是,王可夫只剩下了昏昏沉沉地睡觉,就是睡觉,他也不知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他清醒过来的一霎那,他想,自己该起来了,真的该起来了。接下来,王可夫做着一系列起床的准备工作。
大师(之一)
大师住在一条很深很旧的巷子里,巷子的砖墙一律是青灰色的。那青砖又厚又大,码叠在一起,就有了历史和威严。
据说这条旧巷的历史比这座城市的年龄还要大。先有的这条巷子,那时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有钱人,有钱的人们为了更加有钱,便修造了这座城市,使方圆几百里有了商业与文化的中心,这座城市便愈加繁华热闹起来。
大师住的这条巷子真是太老了,老得从砖缝里及院落里散发出一阵阵发霉的气味。大师住在巷子最深处,那里有一个门楼,门楼造的很讲究,也很高大,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这门楼是后修的,颜色与旧砖墙并无二致,但工艺明显比砖墙先进了许多,也文明了许多。门楼后便是一方小院,院里种着一些花草,花草们在蓬勃地生长着。屋檐很高大,同样青色的琉璃瓦在很好的太阳下闪着一层幽光,小院很静。有三两棵青竹点缀在屋前,更显出这个院落的雅来。
大师以前并不是这座城市里的人,大师成为大师后才购下了这条旧巷里的旧院。大师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城里的人们都知道大师,但很少有人知道大师就住在这条旧巷里。大师的打扮很特别,穿一身旧军装,军装的质地是的卡的那一种。大师的年龄并不大,才四十出头,因此,头发很茂密,粗短的五指,手心里生满了昔日的老茧。那茧子已有些历史了,异常坚定地长在大师的手上。
大师以前一直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结过婚,并有子。那一年,大师得了一种很怪也很重的病,也医了治了,却不见好,并不殷实的家业随之就败落了。一个小有收益的农民之家,哪承受得住这样的花销。大师整日躺在床上,不死不活,一日三餐自不必说,还要吃一些维系生命的药。
女人带着孩娃先是哭哭啼啼求亲借友,亲戚朋友先是借一点送一些,时间长了,终不是个办法。久病床前无孝子,况且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为大师治病借了许多债务,别说大师有病,就是没病,大师省吃俭用也够还上一辈子的,女人就哭着冲大师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师早已心灰意冷,心想:一死了之吧。自己死了,不仅解脱了一家,自己后半生也就解脱了,即便好了,当牛做马去还欠下的债务,日子也永无翻身之日。这样一想,还不如死了的好。大师在久病面前,终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决定一死了之了。
大师给尚幼小不知事的儿子跪了,心里默念了生离死别,又给女人说了日后的前程,让她日后择个好主,再嫁吧。女人解了他的意思,只是哭,哭得痛不欲生,生离死别。女人自然明了他的意思,女人也是没有办法的,这样的病早晚是要死的,早死早享福吧。女人这么安慰着自己。女人很含蓄地说了:去就去吧,俺让娃记住你,年节的在村头给你烧纸。体贴的女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已经没有理由不死了。他想好了死法,于是,那天夜晚,他趁孩娃、女人睡着之时(他一直怀疑女人是装睡)爬出了家门,爬出了村巷。他一点点地告别生他养他的小山村,这时他的内心百感交集,一脚踩着生,一脚踩着死,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呀……
52书库推荐浏览: 石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