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和他们同行之后,他刚开始有过恐惧,可接下来一切又都平安无事了。寂静的夜晚,不时地传来日本女人的呼叫声,他知道,那是日本军妓正在和一群绝望的士兵做爱。军妓的呼叫声,唤醒了他沉睡的意识,于是他想到了女人。在他的记忆里,女人是多么的美好啊,他从没爱过女人,也没有得到任何女人的爱。但他却占有过女人,那是他当胡子的时候。刚开始女人不依,哭哭喊喊的,后来在他们的恫吓中也就依了,整个过程,女人是绝望的、仇恨的。但他仍体会出了那份美好。
是日本军妓夸张的呼叫声唤醒了他,接着他又想到了死亡,要是死亡前再占有一次女人该有多好啊!于是,他去求了童老兵,但童班副的耳光使他清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人了,他刚开始是蹲在一棵树后“呜呜”地哭,后来他站起来,背靠着树,一边抽自己的耳光一边哭,后来,他连抽打自己的力气也没了,他就那么坐在地上睡着了。
天亮之后,他们又上路了。所有的人对这种生活都麻木了,只要活着,还有一口气,他们就要无休止地走下去,丛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们走下去的日子也没有尽头,他们只是机械地往前走。天亮了,又黑了,黑黑亮亮显示着世界的存在。他们麻木地走,标明自己还活着。在这样一方世界中,他们似乎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欲念,只是机械地走,还是走。
王老赖又一次惯性地扛起了青天白日旗,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去,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迈开双腿往前走。路旁树丛中有几颗鲜红的果子,他看到了,但没有扑过去。他知道,吃了那些果子,身上会有些力气,有了力气就能活下去,活着和死又有什么两样么?王老赖这么问着自己,结果,他没有扑向那几颗果子,而是盲人似地向前走去。肩上仍扛着那面青天白日旗。
沈雅和李黎昨晚也曾哭过了,她们搂抱在一起,为了她们同是女人,也为了她们相同的命运。她们只想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别人。
李黎的丈夫是名副团长,她是师部的一名译电员。以前她不知道打仗和死人是怎么一回事,死人和打仗她只在电文里接触过。“××日,我军攻占××阵地。”“××日我军放弃××山头。”“××团歼敌××名。”“××营伤亡××名。”以前,她对战争的理解也就是这些。
后来,她随丈夫一同来到了缅甸,起初的日子,她仍不懂什么是打仗,只是居无定所地整日行军,也听到枪炮声,日本人的枪炮声,离得很遥远也很朦胧。直到远征军大溃退,逃进了丛林,她和师部的人走散了,后来又有几个女兵相聚在一起,再后来她们就遇上了东北营。她们不管部队往西还是往北,她们只能跟着。李黎无时无刻地都在思念着自己的丈夫,她不知道丈夫是死是活,部队溃退时,她曾接收过丈夫那个团发给师部的一个电文:“我团已向西转移,进入丛林,请指示。”师部当时拟了封电报,指示丈夫那个团继续向西,一直开往印度,可那份电报却没有发出去,因为他们再也呼叫不到信号了。她不知丈夫的命运是死是活,从时间上判断,丈夫他们是先于师部走进丛林的,说不定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印度了。她已经无法判断到底在丛林里行走有多久了,她只记得到丛林后,自己来过两次月经,丛林使一切都乱了,该死的月经也乱套了。按着时间推算,又早该来了,可是再也没来过。她一面挂念丈夫,一面惦记着两岁的儿子。他和丈夫匆匆地开上了前线,把两岁的儿子放在了母亲那里。母亲居住在山西太原。
她自从跟上了东北营,便知道这是向北走,向北走就意味着越走离中国越近,说不定,他们真的会走出去,一直走回到自己的祖国,那样的话,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了。离开儿子时,他已经长了两颗小牙了,还会喊妈了,此时,儿子是胖了,还是瘦了?想起儿子,她心似刀割一样的难受。
为了丈夫,为了两岁的儿子,她要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她一想到活,便真诚地开始感激童班副了,如果没有童班副,说不定她们早就掉队了,掉队就意味着死亡。最后只剩下她和沈雅两个女兵了,另外三个女兵先后离开了他们。
这些日子,她的身体愈来愈弱了,此时,她已感受不到了饥饿,只剩下了一颗心脏似乎在生存着,她每走几步,都要喘上很久,可她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不能掉队。有时童班副搀扶她走一段,又搀扶沈雅走一段。在她们的眼里,童班副是那么的有力气。在这之前,她们和童班副素不相识,是丛林使他们走到了一起,童班副默默地肩负起了照顾她们的责任。她们却不能为童班副做任何事,如果童班副提出请求,不论什么请求,她不知道沈雅会不会答应,她反正会答应,除了自己是女人外,还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呢?她是过来人,有丈夫,有孩子,正因为这样,她更了解男人。然而童班副什么也没要她们做,只是默默地保护着她们。为此,她难过得不知说什么好。
昨晚,王老赖向童班副请求的那些话,她和沈雅都听到了,她们恨王老赖的无耻,同时也被童班副的又一次仗义所打动了。那一晚,她恨不能把自己献给童班副,以报答他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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