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队长李桂科对我的临阵脱逃大为不满,1990年他曾和我同队征服世界屋脊。新闻
界的同行也来凑热闹,追问我这两年怎么销声匿迹了。我说天时地利人和皆离我而
去,去年在神农架找野人差点坐上那辆车翻人亡的倒霉吉普,日前参加吉普越野赛
又撞断一棵柳树。
离飞机起飞还有10小时,我还望着停了摆的大铁表发呆。尽管《世界博览》任
主编为我登程专门送来一只新表,可平素迷信的我已在考虑取消这次美国之旅。蜗
居灯下,《民族画报》的“米老鼠”凌风正给我抢修手表,1990年在世界屋脊,他
曾在帐篷烛光下修好我摔坏的莱卡相机。时光飞逝,往事如烟。仔细端详镜中自己
刚剃的傻头,气色不佳神情肃穆,一张传统的温良恭俭让的面孔。莫非这张吻过阿
拉法特、卡扎菲的老脸真会惨遭超级大国的“反恐怖”严打?《金刚经》说得妙: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手表停摆,可思想仍在
飞速前进。
信手翻阅面前的各种地图,遥想100 年前北京还没有世界地图的岁月。梁启超、
谭嗣同特地从上海弄来一张世界地图,挂在强学会。为开国人眼界,梁启超每天四
处宣讲,请人观看。不料戊戌变法失败,强学会仅存在了三个月,这张仅有的世界
地图也被查封。何况150 年前根据《四洲志》编辑《海国图志》的林则徐、魏源。
洋人的船越造越大,朝廷就是不准“寸板下海”。连开明的乾隆皇帝也将勇于放洋
出海者斥为“背祖宗庐墓”的“天朝弃民”。粟裕大将称“不谙地图,勿以为宿将”。
光阴流逝,改革开放以来,我个人收集的地图已逾百种,更别说单人独骑大江南北
塞外东西粗食豪饮、云游名山丸;!结交五湖四海的妙趣。浪迹天涯培养起的职业
本能已积习难改,浮动的心受不了禁铜心智的沉闷空气。就在我仰望长空、心猿意
马肆意驰想之际,子夜降临,万籁俱寂。握在“米老鼠”凌风手心的大铁表也借着
子时的鼠气,终于又合着我的心跳激荡起来。此时,距出发还有6 小时。
我挺着沾有老爸浊泪的胸脯直奔机场
青年报、电视台的记者天不亮就摸到了家门口,仿佛又要打海湾战争。再细小
的东西也经不起拿到显微镜下反复放大,面对记者,久病成医的我已学会三缄其口。
我那天性善良的老爸每次送别都生怕我肉包子打狗,化作他乡怨鬼,这回更担心他
那无嗣的二哥真把我变成美国农场主。情绪激动时竟翻出35年前的日记,硬说我一
出生就尿湿了他的裤子,仿佛这样就能让我“把根留住”。我说:“人生各有一乐。
子日: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离不了黄河、长城、熊猫野人的
探险之乐。”这一乐,乐得老头子破涕为笑,半碗豆浆混着浊泪全洒在我前胸。尽
管我竭力阻拦,我老爸的哭丧脸还是被电视台播了出去,我则挺着沾有老爸浊泪和
豆浆的胸脯直奔机场。
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747 怪叫着拔地而起,迎着萧瑟秋风把遍地碎金的古
都抛到秋高气爽的蓝天里。飞机真是奇妙的东西,金钱买来的机票,可以改变空间
换取时间,真可谓“时间就是金钱”。故宫的红墙碧瓦还未隐去,眼前晃动的已是
细腰高腿、金发碧眼的美国空姐。我的衬衣上还沾着老咪。小明、小赖赖们的猫毛,
揣在裤兜的右手还捏着早晨喂鸡剩下的碎米。像以往每次出差一样,面对我了如指
掌的北京,我总是欲别又依依。
飞过黄海,驾临日本,俯瞰日本像一条青虫在太平洋西端蠕动。正是这虫形的
岛国从1895年开始蚕食中国,1931年吞并了中国东北,其后是东亚、南亚、东南亚
和太平洋岛屿,活捉英将玻西瓦尔,打跑美将麦克阿瑟……直到1945年,中国人浴
血奋战了14年,在盟军两次核打击后,日本的嚣张气焰才被扑灭。随后,麦克阿瑟
以盟军最高司令官身份执行占领日本的任务,我的二大妈唐邵和景就当过麦克阿瑟
占领委员会的秘书,她的父亲邵逸周是中国占领日本商务代表。日后成名的华人作
家赵浩生教授当时是随军记者,50多年后赵老还称赞我二大妈唐邵和景是代表团中
最有教养的美女,并为其嫁给我们唐家愤愤不平。从舷窗望下去,昔日的广岛、长
崎无从分辨,缕缕白云在晴空中攒动,仿佛是当年蘑菇云的残余,令我油然产生我
是B24 轰炸机投弹手的错觉。
从东京上来一大帮西服革履的日本人,一齐点头哈腰一躬九十度地大喊“四马
参、四马参”。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兜售刺参之类的海产品,后来才明白是在道“对
不起”。我身旁的空座也来了两位面容姣好、身长条顺的日本小姐,“四马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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