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吃惊地听着,眼里已满是泪水。
秋英完成了任务似的,长吁口气。
一直担心着母亲病情的高敏和高岭一路寻找过来,发现了秋英在马路边踽踽独行,忙跑上前抓住她,喊:“妈!妈!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秋英如释重负地说:“我在完成一个任务。”
这样的出走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每一次都是去找小菲。高岭和高敏得时时提防她出什么意外。把她从外面寻回来,她就把小菲的照片和高权的遗像放到一起,然后退后几步远远地端详,脸上现出痴迷的笑容,自言自语着:“好看,真好看。”
这一天,她一个人在楼下半醒半睡地坐着,外面有人敲门,问:“家里有人吗?”
秋英走出去开门,吃惊地望着敲门的人:“你……”
进来的是小菲。她望着神情恍惚日益憔悴的秋英,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哽咽着说:“阿……阿姨,我是……小菲。”
秋英神情麻木,无动于衷地转身走回沙发,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是小菲。可是高权不在了。”
小菲说:“阿姨,我知道。今儿我是来看你的!”
秋英回过身来,面露一点惊奇,语气依旧平淡地说:“你来看我?为啥?是我当初不让高权和你好,你应当恨我,你恨得对。”
小菲突然走上来,紧紧抱住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悲痛一泻而出,哭着说道:“阿姨,你当初反对我和高权好,我是恨你。可是今天我知道高权牺牲了,世上最伤心的人里头,除了你,也有我呀!”
二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秋英哭着哭着,一点点睁大眼睛,像是从梦中渐渐清醒过来。她终于从病中好过来了。
·17·
石钟山 朱秀海 著
第十七章
1.王铁山要截肢
夜静静地,高大山立在窗前遥望星星。一边的秋英在收拾一堆孩子衣服,都是高权穿过的,她忍不住泪水涟涟。
秋英说:“我一看这些衣服哇,就想起了高权小时候那些事,他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抱在外面,他见了穿军装的都叫爸爸。”秋英边说边抹眼泪。高大山心里也不好受,转身冲秋英说:“行了,收起来吧。”
秋英不再做声,默默地收拾衣服。这时候楼下有人敲门。高大山说:“这么晚了,是谁呀。”走下楼去开了门,只见大奎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肩上还扛着半袋子高粱米。
高大山说:“是大奎来了,快进屋。”
大奎说:“爹,这一阵子,我老是心慌,梦见你好几回,要不是地里的活忙,我早就来了。”大奎说着放下米,四处打量,看见了客厅里高权的遗像,一下子怔住了,吃惊地望着高大山:“权?权兄弟咋地了?”
高大山强忍悲痛地背过身去,哽咽着说:“他,他牺牲了。”
大奎扑过去,抱起遗像叫了声:“兄弟,哥来晚了,兄弟,哥来看你来了……”便大哭起来。秋英听到响动从楼上走下来,看见大奎这样,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大奎见秋英哭,忍住哭声,放下高权的遗像,扑通跪在高大山和秋英面前说:“妈,你别哭了,哭坏身子咋整。高权兄弟没了,还有高敏高岭,还有我,我们为你们养老送终。”
高大山百感交集地说:“大奎,起来,刚才我还在望天上的星星呢,想不到说来你就来了,来了好哇,就多住些日子,陪陪你妈,你妈也退休了,一个人在家呆着,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大奎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扶秋英坐下说:“娘,从明天起,我天天在家陪你。”回头对高大山说:“爹,你不知道,家里养的那头母牛,又生了两个小犊子,现在都长到腰那么高了。”高大山说:“好,好,这不就一群牛了吗。”大奎说:“可不是咋地。”
秋英说:“大奎,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大奎说:“娘,你歇着,我在车上吃过了,现在还饱饱的呢。”秋英说:“那我给你收拾床去,你就住高权那屋吧。”
秋英上楼去了。大奎冲高大山说:“爹,权兄弟是咋牺牲的呢?”高大山说:“巡逻,大风口突遇暴风雪,他抱着界碑冻死的。”大奎说:“上次我给他带去的狗皮褥子也不知权兄弟用没用上。”高大山说:“大奎,你对兄弟这份心难得呀,他用上了。”
大奎又动了感情,凝视着遗像说:“兄弟,哥来晚了,也没送上你一程。”
高大山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他的话激起,站起说:“好了,天不早了,睡觉去吧。”
大奎上前抱住遗像说:“兄弟,哥还有好多话要说,你咋就去了呢。上次你叫了一声哥,哥这心里暖和了半年。这次来本打算到部队上再去看看你,可哥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又哭了起来。高大山在一旁忍着眼泪说:“大奎,别哭了,高权是为守卫阵地牺牲的,他是烈士,是咱高家的骄傲。”
大奎点点头,用衣袖小心地擦去流在高权遗像上的眼泪。
晚上高大山和大奎都睡不着,蹲在院子里说话。大奎在卷纸烟吸,烟头一明一灭,满天星斗也闪闪烁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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