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地站在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
却又象是要展翅飞翔
“悬崖边的树”既是一位百折不挠的战士的形象,又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的形象。“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却又象是要展翅飞翔”,这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卷,同时也是诗人自身的人格写照。
就是这么一位刚强的“老水手”,却说自己是一个最爱流泪的人。他曾专门写过一首《泪珠》:
这个人“是眼泪最多的人”吗
是的,在悲哀、痛苦
或是欢乐、感激中
他都常常含泪
老诗人为什么会“常常含泪”呢?是因为恐惧、怯弱、多愁善感吗?曾卓自己作了回答:
“为泪珠滋润着的
他的心,像一盏灯
多面地感应着
这个世界
“他还是那样满怀热爱,向往
他还是那样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
哦,我们知道了,诗人之所以“常常含泪”,是因为他有着一颗博大的爱心,是因为爱使他“多面地感应着这个世界”,并且“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高仓建的冷峻是男子汉的一种本色,“老水手”的博爱也是男子汉的一种本色。男子汉该流泪的时候,是会痛痛快快地流泪的,就象水库的闸门一旦洞开,奔泻的激流是会发出电来的,就象曾卓先生所说的:“一滴眼泪,跌在地上\/溅起了飞腾的火焰”。不是说男子汉不能流泪,而是不能让泪水轻易地流。
最后,我想用艾青先生的一首诗来为“男儿泪”作一个总结,这首诗写于1939年,正是抗日战争的初期:
我爱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击打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休止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第96章 刘益善:田野上的白发
母亲50岁过了不几年,头发是日渐地白了。先是两鬓斑白,后来是额前白了一绺绺,再后来是脑后远看如沾满了雪花,白了一大半。
母亲是辛劳的。她生养了我们兄弟七人。在乡下,她是没日没夜地劳作,与父亲一道捧出了心血来抚育我们。我们前面六人都成家分散出去了,家中还剩七弟在上高中。父亲呢,被武汉某家医院诊断为一种可怕的病,属不治之症,在家里养病。奇怪的是,父亲养了两年病后竟奇迹般地活过来了,如今已过十年,老人家的身体倒是越来越硬朗了。
就是在父亲养病七弟上高中的那两三年,母亲的头发是完全地白了,白得使我们作儿女的心疼。但没有办法,父母都不愿离开乡下的家,家里有猪鸡水牛,有房子和责任田,还有七弟要人照顾。父亲暂时不能劳动,家里内外都是母亲一人操持,那头发还有不白的么!
记得那是四月份的一个晚上,同事有便车经过我们乡下,我请了假搭便车回老家看父母和七弟。我到家时已是晚上11点多了,但是家里没人,门上挂了把我熟悉的铜锁。奇怪,这么晚了,父母到哪去了呢?天气还没完全转暖,夜风吹过,我觉得身上有阵阵寒意了。我朝远处的田野看了一眼,怎么回事呀?空旷的田野上有不少灯火在闪烁,且有阵阵敲击铜铁器的声音传来。进不了屋,我就信步朝田野走去,我想看看那些灯火和敲击是怎么回事,我还想看看我家的责任田种了些什么。
到了我家的田边,我像被人使了定身法般地立在夜色里发呆。我看见母亲一只手提着铜脸盆,一只手捏根棒子敲击着,围着田塍蹒跚地转悠,铜脸盆发出当当的声响。田塍角上放着盏马灯,灯火如豆,闪着红红的光。田里是平整的秧圃,秧圃上可以见到撒下的谷种已经发出嫩芽。母亲手里在敲击着,身上披件父亲穿过的破棉袄。我叫了声母亲。母亲见是我,停了手里的敲击,脸上是我熟悉而慈祥的微笑。在母亲停下敲击的当儿,黑影里有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冲向秧圃。母亲发现了,立刻又敲击起来,那黑乎乎的一群立即奔逃。母亲说,今年是少有的奇怪,撒下的谷籽一个晚上都可让老鼠吃光。没有办法,大家只好日夜在田边守着。母亲告诉我,父亲被三妹接去了,明天早上回来替换她。七弟在学校里住读,星期天才回。母亲已经在田边守了三个昼夜了。
母亲和我说话,手里还在敲击着铜脸盆,沿着田塍蹒跚地走。我跟在母亲后面,心里沉沉的。母亲,您该休息了,把这田退了吧!您劳作了一辈子,难道不该享一享儿女们的福么?我知道,我是劝不动母亲的,她离不开她的田野,我们兄妹劝了多少回,她都摇头。她说:你们不要管了。我跟你父亲做一天算一天,这田是不能退的,等我们死了再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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