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黑丫头嫁了白老三,老五林极其伤心,有时候跟官杆儿提起来总是义愤填膺,大骂穆先生是个老糊涂虫,白老三除了会赶车驭牲口之外,又馋又懒,黑丫头跟着他享不了福。但是老五林的牢骚得不到官杆儿同情,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说,老五林都没办法跟白老三比,即是白老三不娶黑丫头,穆先生也不可能把女儿聘给老五林,老五林比黑丫头要小好几岁。
今天是二太太改嫁大老爷的日子,官杆儿又一个劲儿地说些男女之间的下流事,老五林就又忍不住想起了黑丫头,而现在的黑丫头已经给白老三生下一个白白净净的儿子了。老五林一直想看看黑丫头生的儿子是什么样,但一直没有机会,有一次他转悠到穆先生的家门口,听到黑丫头在里面叫鸡喂食的声音,很想进去,其结果还是悄没声地溜掉了,他怕白老三用皮鞭子抽他,谁都知道白老三甩皮鞭子一绝。
其实老五林心中对黑丫头没有什么邪念,倒不像官杆儿满脑袋装的都是对女人猥亵的念头。老五林给官杆儿不怀好意地一说,心里很腻烦,他不喜欢官杆儿老拿黑丫头寻开心。
老五林对官杆儿鬼头蛤蟆眼的样儿极不喜欢,但因为曾经吃过他烧的叫化鸡,嘴就软,他怕官杆儿揭他的短,再说他也说不过官杆儿。
官杆儿说,黑丫头有什么好?黑不溜秋傻不愣登的,一碾棍打不出个屁来,哪有绫子那个小浪碕好,脸蛋俊俊的,小屁股圆圆的。
官杆儿其实挺喜欢绫子,要是有机会抱了她稀罕,也许根本就不可能恨她。但是绫子却硬是稀罕那个老骚巴!
官杆儿想起绫子告密让高鹞子揪着耳朵打屁股的事,然后又想起跟猪蹄儿赶猪时用石头将她打昏的情景,官杆儿不知道绫子贴在上嘴唇上的黑色膏药取掉了没有,像一撮小胡子,这个小浪碕!官杆儿不知道,他这种心态其实很大成分是出于嫉妒。
老五林底根儿不知道绫子是谁,就说,谁爱稀罕谁稀罕,反正天黑回去有肉吃,还有酒喝。
官杆儿被老五林的冷淡弄得索然无味,仰在岩石上用草棍儿剔牙,心里仍然想着绫子的事。
正如老五林所言,在保和堂的大老爷蒋万斋纳二房三房的大喜之日,保和堂的所有人不仅喝酒吃肉,并且每人发了一块大洋的赏钱。有乖巧的人领保和堂的情,又将这一块大洋的赏钱作为喜钱交给了喜事总管。喜事总管是孔先生,许老爷子记账,将每一个上礼人的姓名和礼金数用工整的楷体写在大红纸上,然后发给他一条二指宽的红布,系在袄襟上,到宾客席上就坐。
老五林和官杆儿都没有把自己的赏钱交给总管做喜钱,反正有酒喝有肉吃,只是在长工房,菜总是要比宾客席上少些,数量也有限。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俩的味觉和食欲,憋着劲儿地饱吃一顿。
官杆儿不喝酒,他像所有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对这种辛辣的液体感觉不出任何好处。趁着别人喝酒的当儿,官杆儿手疾眼快地捡了不少肉吃,一边吃还一边在心里骂大老爷,老骚巴!不让女人吸干了才怪,讨一个还不够,还要讨二房三房,他妈的,老骚巴!
骚巴是公羊的俗称,在太行山,每群羊里都有几头雄健强壮的骚巴,做繁衍配种用。骚巴整日在母羊群里胡作非为,除了维持羊群的正常繁殖外,大多数骚巴要被阉掉,阉掉的公羊叫羯子,羯子才是真正养来吃肉的。
官杆儿把大老爷骂做老骚巴虽说有些过分,但以大老爷的动机而言,却也有些道理。大老爷纳二房三房首先是企图使保和堂人丁兴旺,至于情爱之事当然也是有的,特别是大老爷和二太太,内容的确有些复杂,恐怕是他们自己也难以说得清楚。
按大小和先后排列,大老爷的新婚之夜当然是先跟二太太圆房,但丝红毕竟也是新婚之夜,也没有守空房的道理,大老爷决定一天娶二房其实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事到临头他只有硬着头皮应付了。于是在对宾朋敬过三巡酒之后,大老爷首先进了二太太这边的新房,心里倒真想起段四的话来。
二太太早已让田嫂沏了一壶浓茶备在那儿,见大老爷满面春光地进来,赶紧亲自动手为他斟了一盅,然后又动作轻柔地抻展大老爷的缎子马褂儿,将斜挎在大老爷肩上的红绸带解下来放在椅子上。
大老爷看着二太太粉白娇嫣的脸蛋,由不得春心荡漾,就想一把搂过来亲热,但二太太却嗔了脸说,别给闹洞房的人看见了。于是大老爷只好把手松开了,端了茶盅喝茶,他今天酒喝多了些。
大老爷第二次伸手拉住二太太的手抚摸的时候,二太太没有拒绝。
大老爷说,我真没有想到还有今天!
这话的确有七分是发自内心,说真话,对大伯子娶兄弟媳妇这件事,蒋万斋当然是下了一定决心的。
二太太说,你还没有想到哇?怕是我进保和堂的时候你就有了这个念头,要不你就不会那么大胆了。二太太的声音很小,极柔和,也许是怕人听见,她说大伯子娶兄弟媳妇,保和堂有好名声了!
二太太的话对大老爷有些刺激。妇人之见!大老爷说,纯粹是妇人之见!你是没听见人家如何夸奖的,这其实也是一种眷顾之举嘛。二太太的手纤细滑软,浑身散发出一股香味,令大老爷心旷神怡。
二太太说,人家在你这儿喝喜酒,难道还说保和堂的不是吗?我可是担心以后不好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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