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捡最重要的事做了安排,宗旨是在他出行天津北京回来之前,保和堂必须四平八稳,不要出什么乱子。
大家一一地应了,并向大老爷做了安慰性的保证。
大老爷很满意,吩咐灶上的厨子中午摆一桌席,招待大家喝酒,第二天是破五,大老爷决定在这天动身。
当然有许多事还要交待二太太,并且是私下里。原来设想最好的时间肯定是晚上,在一场欢爱之后侃侃而谈,但是这个设想在晚饭之后遇到了麻烦,这麻烦不是来自蠢丫头杏花,也不是大太太,大老爷需要交待大太太的事情在这之前已经交待完了。这麻烦来自二老爷。
二老爷在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突然从勾八的赌场回来了,并且兴高采烈地跟大老爷他们一起吃了饭,还破天荒地喝了一壶老白干,因为是过正月,所以没人劝他,二太太也不劝,这样一来,平时并不怎么贪酒的二老爷竟然喝醉了,而且烂醉如泥。
烂醉的二老爷在如泥般瘫倒之前,说了一些莫测高深的话,让大老爷和二太太目瞪口呆。
二老爷说,常言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凡万物都讲个气数,要是气数到了,活神仙也救不了,这叫天意。
所有人包括大老爷在内都不明白二老爷的感慨从何而来,每个人都瞪了眼睛盯着二老爷,等着他往下说。
二太太断定二老爷下面的话该说到赌场上去了,这叫三句话不离本行,但二太太这次猜错了。
二老爷吱的一声把酒盅儿里的酒喝了,两眼已经觉得有些模糊,打了个饱嗝儿,喷出一口酒气,才说,这人就更是这么回事了,什么积善积德的话都是放屁!修桥铺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儿女多,这才是对的,你们知道了吧?
大老爷很想说纯粹是无稽之谈,但疑心二老爷的话是有所指,又觉得跟二太太的事确实是有违天伦,所以就把冲到嘴门的话又咽回去了。大老爷不同于二太太,二太太坦然自若。
二老爷喝干了那一壶老白干,任何话也不说了,头一歪就软下去了,终于烂醉如泥了。
大老爷支使丫头们说,把二老爷抬到西套间屋里去。大老爷跟大太太平时睡东套间,大太太有了身孕后,丝红跟大太太睡,大老爷就睡西套间屋。
现在二老爷酩酊大醉,大家的饭还没有吃完,多少败了些胃口。在大老爷放下饭碗之后,大太太二太太和丝红也就不吃了。
在客人散去之后,大老爷说,就让万秀在这儿睡吧,多盖一床被子别着了凉。
杏花和丫头们收拾碗筷,二太太赶紧将二老爷安排在炕头上睡,炕烧得很热,完全用不着盖两床被子。
大太太在回东套间屋里之前,很关切地跟大老爷说,你还是到那边跟我睡吧,让丝红回厢房去睡,行不?你也要早些睡。
大老爷说,也好,只一宿,反正明日便上路了。
这样一来,大老爷跟二太太夜里相会的机会基本上不存在了。
二太太在搀着大肚累赘的大太太回东套间屋去的时候很无奈地看了一眼大老爷,大老爷就明白二太太是怎么想的了。
大老爷坐在堂屋里喝茶,他今天不准备到街上去巡视铺面,他想着大太太刚才让他到东套间屋睡的意思,又想着二太太刚才看他的眼神,再想着二老爷蒋万秀说的那些寻不清来头的话,脑袋里就有点乱了。
二太太从东套间屋里出来,穿过堂屋到西套间屋里看二老爷,没有跟大老爷搭言,因为东套间屋里的大太太什么都可以听得到,在堂屋里收拾碗筷的杏花和丫头们更是耳明眼亮。
二老爷吐了没有?二太太问丝红。
丝红说,没有,一直睡着呢,连个身也没翻。
二太太给二老爷掖了掖被子,看着瘦猴儿一般的二老爷,心情十分复杂地摇了摇头,然后坐在炕沿上。
丝红劝二太太说,没事,大正月里多喝点酒没事,天又冷,再说二老爷都好些天没有回来了。
二太太说,这都是他自找的。
丝红笑笑说,二太太回去吧,这边有我伺候二老爷就行了。丝红比起杏花来不知伶俐了多少倍,甚至秀儿也比不上她。
二太太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银杏谷那边去睡,不禁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丝红劝二太太说,二太太不用往心里去,二老爷又不常喝酒,许是今儿他赢了钱高兴,多喝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其实二老爷也是个好人。
二太太也不说什么,起身回银杏谷那边去了。
大老爷并无心思饮茶,起身进了大太太的东套间屋。大太太正仰靠在炕上,背后垫着一卷铺盖,见到大老爷进来,大太太就让大老爷坐在她的身边,握了大老爷的手,久久地看着大老爷,满脸忧虑之情。
大老爷看着面色发黄的大太太,想着她肚里的孩子,觉得十分对不起她,说,你不必担忧,天津之事凭了老太爷的旧识,并无大碍,倒是你让我放心不下。
大太太就哭了,说,家里的事你尽可放心,我动不了还有二太太呢,再说还有高鹞子他们,没什么可操心的,你安心去天津把官司打了,这是大事,人命关天,别让费老爷子出个什么好歹,再说北京保定的买卖你也顺便去看看,别再弄出天津那样操心的事来。
大老爷说,你尽管放心,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我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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