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说,行啊,不知道大当家的怎么说,反正我想着这事,要是不行,咱们再一块商量。大太太拿了二太太给忠儿做的小衣裳,心里又一次想二太太是个好女人。
二太太送大太太到月拱门,丝红正抱着大少爷忠儿在那里跟亭儿说话,亭儿给丝红芝麻糖吃,忠儿手里也拿着一块,吮得口水四处都是。亭儿正逗着这位大少爷玩,见大太太出来,赶紧打招呼说,大太太慢走!
大太太说,别给少爷吃芝麻糖,他还小,卡在嗓子里就要命了。语气已是有些严厉。
丝红赶紧把忠儿小手里的一块芝麻糖抠出来扔了,忠儿便吱哇一声哭起来,丝红赶紧哄,忠儿只是哭个不停。大太太当着二太太的面不好发作,把忠儿接过来在怀里掂了两掂,忠儿就不哭了。
二太太说,赶明儿我再给忠儿做双虎头鞋,做个虎头帽。
大太太就高兴了,说,我们忠儿大了可忘不了他的婶子呢。
送走了大太太,亭儿才怯怯地跟二太太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给的大少爷芝麻糖吃,惹得大太太生气。
二太太也不责怪亭儿,说,没事儿,可以后小心才行,这么小的孩子可是最容易出事,一个不注意要卡在嗓子里就要了命了。二太太说的要命显然不单指要了大少爷的命,而是一件要保和堂命的事。
吃了晚饭,二太太照例去各房看一看,然后跟亭儿睡了。掌管家务其实是一件非常琐碎操心的差事。
保和堂有两件事情凑在一起办了。头一件事是二太太把管家务的差事交给了高鹞子,按大老爷大太太和二太太商量的结果,让高鹞子暂时管保和堂的内务也是最合适的。
大老爷对高鹞子强调说,有些拿不准的事情还是要请教大太太和二太太。
高鹞子对这一点领悟颇深,自然知道事情该怎么做,更何况保和堂历来待高鹞子不薄,高鹞子当然不会做出格的事,他是个知恩必报的人。
第二件事是二太太收亭儿做干女儿,干女儿虽不是亲生的,但也算是保和堂的大小姐。八十年前在保和堂,二太太认亭儿做干女儿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按着大太太的意思,要把镇上有头脸的人都请了来,热热闹闹地折腾一下,但二太太不同意这么做。
用不着这么铺张浪费,二太太说,只是收个干丫头,用不着这么折腾,再说这是自家里的事,弄那么张扬干什么?就请院里掌事儿的参加就行了。
大老爷不表态,就依了二太太的主意。保和堂大院子里执事的无非是账房的许老爷子,药房的穆先生,作坊的王师傅和覃师傅,长工房的佟把式,护院房的高鹞子那就更不必说了,还有几位是经常吃住在保和堂的蒋家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差不多凑了三桌。
当着大家的面,二太太把钥匙从手腕上捋下来交给大老爷,大老爷又郑重其事地把三把小铜钥匙和一只小铁皮箱子交给了高鹞子。三把小铜钥匙其实就是保和堂内当家权力的象征,就像中国皇上的玉玺外国皇帝的皇冠和手杖一样,用这三把小铜钥匙可以打开那只小铁皮箱子,箱子里放着保和堂所有库房的钥匙,那钥匙每一枚都有四五寸长。
高鹞子在蒋家祖宗的牌位前磕了头,意思是向蒋家老祖宗保证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忠于职守,绝不相欺。
在场的人都抱拳相贺,并说了些勉励好听的话。大太太和二太太当初接这三把小铜钥匙的时候没有这一项仪式,这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当家的。
接下来的仪式是二太太收亭儿做干女儿。
亭儿给二太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又端了茶给二太太敬上,口里说,妈,您喝茶。
二太太送亭儿一套刚刚做好的衣裳,就是大老爷从涞水拿回来的那块湖蓝色缎子,同时给了亭儿十块钱的红封。
亭儿又给大老爷和大太太敬茶,大太太和大老爷也各给了她十块钱。接下来亭儿又给其他人敬茶,每人又给她一块钱,并且称呼她大小姐。
生来就跟着病秧子父亲讨饭吃的亭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一时弄得手足无措。
毫无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给二太太敬酒,本来男女不同席,但是桌子挨着桌子,又是喜事,先是高鹞子过来敬,然后别的人也过来敬,连穆先生和许老爷子也过席来敬,只有大老爷笑嘻嘻地坐在席上没有动。
二太太平时从不饮酒,但这会儿只要有人敬酒她都酒到杯干,一副江湖女豪侠的派头,让所有敬酒的人目瞪口呆,内心自愧不如的同时才知道二太太原来是海量。
全场的人只有亭儿担心二太太会喝醉,但酒席散后真正醉了的不是豪气万千的二太太,而是坐在二太太身边陪着饮酒的大太太。
亭儿做了二太太的干女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从西套间里搬出来跟二太太一起住。
二太太对亭儿说,跟妈一块儿住吧,妈怀了身孕,有时候身子懒,半夜里想喝口水也有个人端。
亭儿说,妈,往后我勤快点,好好伺候你。
二太太长出一口气,跟亭儿说,丫头啊,有件事妈得告诉你,妈既是认了你做干女儿,就不在乎你以前的事,出身贫贱也好,出身富贵也好,都跟你没关系了,你只记着一点,你现在是保和堂蒋家的人了,是保和堂的大小姐,大小姐要有大小姐的样儿,不能再跟以前那样想咋着就咋着,得把野性儿收起来,保和堂现在的晚辈虽说只有你和大少爷,但是保和堂的家教很严,要是你不成器,可不要怪妈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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