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四刚开始有把绫子开苞的念头,三姊妹当中最数绫子秀气,但在板城住下来的时候段四把这主意取消了,这样做是为了保全他在保和堂的声誉,除了倾慕二太太,段四对保和堂没有任何图谋,这一点他倒很自信,至于大太太说他的话,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大太太的多嘴,让段四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比如保和堂在天津的买卖因为跟黑道的冲突损失不小,而保和堂因为这次饥民骚乱也伤了元气,为此有招兵买马的设想。另一件事是关于纳丝红为小,但蒋万斋好像有推搪之意,这倒无关紧要,段四不愿再听,自顾睡了。
段四的自信不受大太太评价的影响,有许多不是正经玩艺儿的人从来都把自己当成正经玩艺儿,除了直接为非做歹的人之外。一般情况下,好人跟坏人的区别只是个运气问题。段四当然还不是个直接为非做歹的人,很快便心安理得地进入梦乡了。
蒋万斋改变主意推迟纳丝红为妾的原因是在段四离开保和堂之后对大太太解释清楚的,大太太没有拿出自己的具体意见,对蒋万斋说,只要二太太愿意怎么都好说。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要是二太太最终也不愿意改嫁给大伯子做二房,那丝红的事还算不算?蒋万斋不把大太太的话放在心上,他有自己的主意。
蒋万斋几乎有些死皮赖脸地找到二太太,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的一番良苦用心。
二太太也直截了当,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呢?算你的还是算他的?还有,兄弟媳妇嫁大伯子,让人家咋看保和堂?
大老爷蒋万斋说,同胞兄弟不幸撒手人寰,撇下孤儿寡母无人关照,做兄长的收为内室,视如原配,此举自古以来都誉为佳话,岂有污言秽语之说?想我大清开国之初多尔衮摄政王也曾纳兄嫂为妻,后贵为皇太后,弟妹不可固守俗人之见。
二太太说,我说不过你,可是我不想让他在阴间里骂我。二太太倏然想起二老爷去世时的痛苦以及那血淋淋的场面,一股粘糊糊的液体直冲喉头,险些没有吐出秽物来,www奇sjtxt書com网赶忙用手帕将嘴巴捂了,一张脸儿憋得煞白。
大老爷蒋万斋不敢再说,赶紧用手扶了二太太,冲着屋外大声喊,来人,来人呐!
然后绫子和亭儿都慌慌张张跑进来了。绫子和亭儿搀扶了二太太到里屋去,接着又是倒茶水漱口,又是蘸毛巾擦脸,但二太太还是吐了,花花绿绿地污了一片。
大老爷发慌,想亲自为二太太把脉,又怕二太太不肯,马上想到穆先生,吩咐亭儿说,去药店喊穆先生来。亭儿便跑着去了。
大老爷蒋万斋在堂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极是懊丧,看着新来的使唤丫头绫子从里屋出来,赶紧问,二太太怎么样了?
绫子回答说,已经不吐了,肚子里吃的东西空了。
大老爷想到二太太肚里的孩子,心中后悔不迭,这孩子货真价实是他的骨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将如何是好?这么一想,大老爷就躁起来了,背着手在地上不停地踱步,又埋怨穆先生为什么还不来。
像这样慌慌张张地请穆先生为二太太治病,这是第二次。穆先生提了药箱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保和堂来了。保和堂在街上的铺面在饥民骚乱中没有受任何损失的就是穆先生的药铺了,要不的话穆先生就不会这么信心十足地出诊了。
穆先生进门的时候,二太太的呕吐情况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但大老爷蒋万斋的表情让穆先生有些紧张。
穆先生问,你看过了?万斋兄,有何不妥之处?穆先生知道二太太怀着身孕,这么急头棒脑地请他来,无非是与肚里的孩子有关,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穆先生的问话让大老爷不好回答,只得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说,穆先生的脉把得好,看看是否惊了胎气。
穆先生进屋,在炕沿前的红木凳子上坐下,先看了看二太太的脸色,这时二太太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微微合着眼,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儿。
大老爷蒋万斋也进里屋来,站在穆先生身旁,痴痴地瞅了二太太的脸发呆。
穆先生用几根手指非常灵巧地搭在二太太嫩藕一般的手腕上,开始把脉。二太太的脉相并不紊乱,一副平和之态,穆先生就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
穆先生对大老爷蒋万斋说,妊娠期内,偶有呕吐也属正常,不必紧张。但穆先生的眼神分明对大老爷说,以你的身份如此关心二太太实在是有点像不打自招的样儿了。
大老爷同样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跟穆先生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花流年 第九章
果然如二太太所言,今年是个好收成。保和堂单单夏粮就把春天放空的粮仓填了有五成,还有秋粮没有收呢。如今玉米棒子已经从玉米秆上沉甸甸地裂斜出来,摇摇欲坠,粗实的谷穗子晃悠着直往地上扎,黍子已经成熟,像一束束金光灿烂的公鸡尾巴,整个田野里到处飘荡着粮食成熟的甜丝丝的清香味,而瓜果的好味道也随风弥漫,无孔不入,所有人都被秋天的气息搞得醺醺欲醉。
保和堂在这个秋天里除了按时令拾掇地里逐渐成熟的庄稼之外,另一项工作还是家族人事关系的统一。收庄稼是长工房的事,关键是带工的老佟合理布置人力。统一人事关系是大老爷蒋万斋的事,关键人物仍然是二太太。过了二太太这一关,丝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让大老爷稍稍宽心的是二太太已经答应生了孩子再说这件事,这无疑使好事多磨的大老爷看到了一线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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