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春也不好说什么,忙埋下头去做手里的事。
到了下午,她的心就长了草。上午的时候信件就分拣完了,周六的下午就是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所谓的政治学习就是每个人找一份报纸看。邮局历来不缺报纸,徐锦春手里拿着报纸,白纸黑字地在眼前过,可她根本看不清报纸上写了什么。
妹妹徐锦秀的一声喊,差点让她晕过去,她不知怎么和组长请的假,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邮电局。一直走到了大街上,她才想起问徐锦秀:今天就黎排长一个人来?
徐锦秀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不信就回家去看,他正在屋里和妈说话呢。我看他这才可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徐锦春听了妹妹的话,头一下子就晕了,身子很轻,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徐锦秀很快就把她落下了一截,徐锦秀回头喊道:姐,你是怎么了?我可不等你了。
说完,迈开脚,在前面噔噔地走了。
徐锦春此时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到家里,看一眼朝思暮想的黎京生,可一双腿却不听使唤。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雪,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一脚高、一脚低地终于回到了家里。路上的这段时间,在她的感觉里仿佛有一生那么漫长。当她手扶门框立在家门前时,她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她首先看到的是黎京生骑来的那匹马。果然,这里只有一匹马,看来真是他一个人来了。
挪着步子走进屋里时,她终于看见了黎京生。她不错眼珠地望着坐在那里的黎京生,嘴里却变腔变调地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母亲毕竟是过来人,赶紧站起来,冲黎京生笑笑:孩子,你们说话,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在这期间,母亲和黎京生已经聊得很透彻了,她以未来岳母的身份,详详细细地把黎京生的情况了解了,知道他的父亲在一家仪表厂工作,母亲在街道上班,住在离天安门很近的南池子。此时,史兰芝的心里就绘出了一张简易的北京地图,在那个叫南池子的地方住着黎京生一家。
史兰芝离开后,屋里只剩下一对青年男女了。四目对视,一时竟没有说话。黎京生憋了半天才说:累了吧,快坐下暖和暖和。
徐锦春听了,顿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坐在刚才母亲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直到这时才长吁出一口气。她讪讪地说了句:你来了?
黎京生笑了笑,有些勉强的样子,他硬着头皮说:我来是帮你家干活的,可家里的活都让你干完了。
徐锦春终于平静了下来:这些活我能干。你们那么远的赶过来,还让你们干活,我们一家人过意不去。
黎京生就有些失望地说:看来,我们以后没有必要每周都过来了。
徐锦春突然道:不!
此时,她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顿时酡红一片,猛地低下头,绞着自己的一双手。
黎京生望着眼前的徐锦春,心里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他鼓走勇气,伸出手,捉住了徐锦春绞在一起的手。徐锦春的身子只抖了一下,便把自己的手也抓住了黎京生。两双手用力地胶粘在一起,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年轻的血液在身体里热烈地撞击着。
他说:我的信你收到了吗?声音很轻,像梦里的呓语。
她也轻声“嗯”了一下。
接下来,就只剩下四目相视了。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只能用眼神交流着,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就在这时,妹妹徐锦秀突然撞开了门,两个人忙触电似地分开了。
眼前的一幕还是被徐锦秀看到了,她“呀”了一声,很快又跑开了。
徐锦秀也是大姑娘了,明年就要参加高考,她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徐锦秀的突然闯入,使两个人都清醒了过来,黎京生赶紧说了句: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徐锦春不说什么,两只眼睛就那么水汪汪地望着他。
史兰芝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听说黎京生要走,忙跑过来说:孩子,你不能走,一定要吃了饭,阿姨就快把饭做好了。
在史兰芝的心里,已经把黎京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此时就连称谓都发生了变化。
徐锦春也用眼睛在挽留着黎京生。黎京生望着徐锦春的目光,心里宛如漾了一泓秋水。
徐锦春帮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着,黎京生在院子里找着活干了起来,此情此景就别有一番味道了。
母亲和徐锦春一边做饭,一边聊着:京生这孩子真是不错,人家是大地方的人,到了咱家一点架子都没有。
徐锦春不说什么,脸微微地泛着红。
那天是史兰芝一家在徐长江走后最开心的一次晚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着。
徐锦秀的脸依旧红着,她甚至不敢再去看姐姐和黎京生一眼。
冬天,天黑得早。吃完饭,天就暗了。
黎京生站起了身:阿姨,我该回去了。
史兰芝望着窗外:天都黑了,不会有事吧?
黎京生看着徐锦春说:没事。我快点走,一个多小时就到边防站了。
徐锦春送黎京生走到门外。月亮已经露出脸了,清灰色的月光映在雪地上。
黎京生牵着马,和徐锦春并肩往前走着,脚下的残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52书库推荐浏览: 石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