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锦春再读信时就发现了一个苗头,锦秀来信时说得最多的就是黎京生,说他的工作,说他的生活,甚至是他的喜怒哀乐,而黎京生在信中说得最多的也是锦秀,仿佛两个人是相互的一面镜子。他们从不同的角度,说了对方的许多话题,这些话题呈现在锦春面前时,仿佛她是两个人的家长,或者是生活的法官。
锦春再读这样的信时,她就不那么幸福了,而是冷静地想一想,拿着两封信,这么读一遍,那么读一遍后,望着某个地方愣神。
收到两个人的信时,史兰芝都要问一句:他们怎么样啊?
此时的锦春已经没有更多的热情向母亲讲述信的内容,只轻描淡写地说:他们都挺好,妈你放心吧。
日子就这么匆匆地走过去了。
上大三后,徐锦秀的课程明显地少了。课程少下来的锦秀到黎京生家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有时她下午就来了,还买来一些菜。黎京生下班后,拎着菜急匆匆地赶回家时,锦秀已经把一桌子饭菜做好,并喂好了杨阿姨。
两个人坐在桌边慢慢地吃着。在黎京生的眼里,锦秀就像是画中走下的田螺姑娘,是她的出现,让生活变得美好了起来。他们一边吃、一边聊着,偶有停顿时,两个人会四目相视。这时,锦秀就莫名的红了脸。
吃过饭,锦秀陪着杨阿姨说会儿话,就要回校了。
黎京生就说:我送你。
两个人走到中山公园门口时正好是八点钟。北京的公园规定晚八点以后就不再收门票了。这时,两个人的脚步就慢了下来,黎京生察觉到了,低声说:要不去里面走走?
锦秀低下头嗫嚅道:来北京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去过中山公园呢。
两个人便走了进去。
夜晚的公园里,或明或暗,暗影之处隐隐地闪着恋人们的身影,喁喁细语,热烈而缠绵。
猛然看到眼前的场面,两个人都有些局促和羞涩。在低着头紧走几步,躲过一对对恋人后,锦秀忽然说道:你要是不和我姐谈恋爱,而是在北京找一个,那你是不是也会在这里呀?
黎京生听了,用目光瞟着暗影中的恋人,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冷不丁地问:你们大学里也谈恋爱吗?
锦秀扬起头:有啊,不过都是偷偷的。
接下来,两个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锦秀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是我姐连累了你。
黎京生吱唔起来:别,你千万别这么说。
锦秀仰起了脸:你和我姐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难道要等你变成老头、我姐变成老太太吗?
黎京生顿时语塞,不知为什么,一提起他和锦春的未来,他就不敢往下去想。刚从部队回来的时候,他也知道他和锦春会很难,但还是咬着牙鼓励着自己和锦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而,现实却让他处处碰壁,至于自己和锦春的关系到底如何走,怎么走?闲下来时他也会去想,却无论如何想不出个头绪。他便不再想了,只无数次地想着他和锦春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
在中山公园的这个晚上,面对锦秀的追问,他又一次感到了茫然和困惑。不仅锦秀这么问,就是母亲和周围的朋友也都替他的未来捏着一把汗。
锦秀似乎抓住这个问题不肯松手了,她又紧逼下去:你也在等,我姐也在等,你们都等了三年了,难道还要再等上三年?
黎京生不敢去看锦秀的眼睛,他望向深遂的夜空,月亮很大、也很圆,却显得有些孤寂。他在心里说:又快到这个月的十五了。
锦秀又说:你该给自己一个交待,也给我姐一个交待。
黎京生面对锦秀的质问,突然意识到锦秀长大了,她在他的眼里再也不是那个简单的小姑娘了。在他看来,现在的锦秀与锦春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的果敢和率真,这是锦春身上没有的。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锦秀像一只含露带刺的玫瑰,咄咄逼人,却又是那么醒目。
那天晚上,黎京生失眠了。他真需要好好想一想了,想想自己、也想想锦春。透过窗子,望着那轮又圆又亮的明月,他似乎想透了,又似乎越来越糊涂了。
黎京生和徐锦秀的关系,因为公园里的那一幕,有了一次质的飞跃。
一天深夜,黎京生突然被一阵叫门声惊醒了。
他打开门,看见两个神色慌张的女生站在门外:快,锦秀住院了,要手术,麻烦你去趟医院签个字。
她们是锦秀的同学,至于锦秀是什么病她们没有说,黎京生也来不及细想,和母亲交待几句,就赶往医院。
黎京生很快就签了字。锦秀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虽然是小手术,但也需要家属签字,锦秀就想到了黎京生。
锦秀一直在叫,疼痛让她汗流如注。就在黎京生出现的一瞬,锦秀立刻就平静了,她忍痛说道:医生说我要手术,你得帮我签字。说完,还苍白着一张脸冲他笑了一下。
锦秀被推进手术室后,黎京生这才意识到,在锦秀的心里,她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想到这儿,他微闭上眼睛,把自己和锦秀这几年的交往又仔细地琢磨一番,总觉得因为有锦春的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像一家人,却又似乎不是一家人。
阑尾炎手术是小手术,很快,锦秀就被推出来了。因为是半麻醉,锦秀一直是清醒的。黎京生和老师、同学们围过去时,她微笑着看着大家,脸色却有些苍白。慢慢的,她把目光定在黎京生的脸上,还试图伸出手去。黎京生察觉到,伸手握住了锦秀的手。这是他一次握住她的手,手有些凉,但很柔软,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怜爱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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