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问道:南边是哪儿呀?有个具体地方吗?
军官摇摇头说:这个可不好说,几个纵队都会合在一起了,听说队伍就要过长江了,一过长江,那就是真正的南方,各纵队的任务不一样,现在想找到你们师难呢!
小德子问道:那你们这留守处是啥意思?
军官说:我们这留守处事还不少,比方说安置伤员,还有那些掉队的士兵,后勤中转等好多事。
小德子想了想,又问道:掉队的士兵你们也管,那俺掉队了你管不管?
军官站起来,认真地看了看小德子道:按理说呀,你是三纵的,我们四纵的不好管,你又说是掉队的,我们也分不清是逃兵还是掉队的,如果你愿意在这等你们队伍的消息,短时间内可以在我们这等等。不过,你是不是掉队的,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我们可不能证明,你只有找到你们部队才能说清。
小德子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忙又说道:不用你们说清,俺找到营长就能说清了。
军官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你先登个记。
说完,就把一个花名册递了过来。
小德子一五一十登记完,那名留守军官便朝门外喊道:小马。
一个战士应声而入道:谢干事!
谢干事便向他示意道:这是三纵队自称掉队的,你把他安置一下。
小德子听了,一下子抬起头来,争辩道:俺不是自称掉队,就是掉队,我们营阻击河北的地方,那仗打的。
军官不想和小德子较真,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等找到你们自己部队再去说吧。
说着,小马就带着小德子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一间很大的房子里。小德子睁眼看到那一溜儿大通铺,有几个战士正坐在上面打扑克。还有几个伤员拄着木拐在地上练习走路。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小马把一套被褥放在了一个空铺上,回头说道:你的行李就放在这吧。
而后,又冲一个正在刮胡子的老兵说道:曹班长,你们班又来了一个人。
曹班长侧身看了一眼小德子,一句话没说,接着又继续专注地刮开了他的胡子。
小马补了一句:人我可交给你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马一走,屋子里的人该干什么的还干什么,小德子环顾了一下,想了想,便向那个曹班长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出手去说道:曹班长你好,俺是三纵独立师尖刀营一排排长林孝德。
曹班长竟像没有听到一样。
小德子无趣地收回手,接着又看着曹班长问道:你是这的班长?
曹班长这才收起剪刀哼了一声,算是对他的回答了。
小德子说:俺们营阻击地方军时,俺没听到撤退的军号,掉队了。
曹班长说:到这来的人都这么说,谁愿意说自己是逃兵?
小德子心里边咯噔响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俺可不是逃兵,俺被俘了,又跑出来。俺一排就剩下俺一个人了,俺真是掉队了。
曹班长又哼了一声,站起来,跛着脚向一边的床铺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铺上,说道:俺受伤了,俺才是真正掉队的,等俺伤好了,留守处得敲锣打鼓把俺送到队伍上去。你被俘虏了,这事可就大了,谁能给你证明说清楚?
说完,曹班长就再也不理会小德子了,顾自从床铺下摸出一张军区报,一声不响地看了起来。
小德子怔怔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
夜晚来临了。在一盏油灯昏蒙蒙的光亮里,有的人已经早早地睡下了,有的人正眼睁睁地盯着天棚想心事。小德子一时睡不着,看着一个老兵模样的人在光着脊梁拿一件衣服捉虱子,便小心地凑了过去。捉虱子的老兵看了眼小德子,笑了笑,问道:从哪跑回来的,家里是不是也没啥人了?没地方去了,又跑回来了?
小德子回答道:俺不是逃兵,俺是三纵独立师尖刀营一排排长林孝德,俺打阻击掉队了。
老兵听了,不屑地瞥了小德子一眼,笑道:拉倒吧,这里哪有啥掉队的,只有曹班长人家那是受伤了,留守处让他过来管理我们。
小德子问道:这么说,这里除了曹班长,都是逃兵?
老兵把一个虱子啪一声挤碎了,说道:差不多吧,枪一响,有尿裤子的,有掉头跑的,也有冲天上开枪的,反正都不是啥光彩的人。
那咋又都回来了?小德子问道。
老兵把那件衣服披在肩上,说道:有的迷路了,有的跑回家没啥人了,还有的碰上国民党的败兵又给吓回来了,啥样都有,俺们这些人,可不是啥好人,以前给****卖命时,就总想着跑,到了这还想着跑。
小德子一下恍然大悟了,问道:敢情你们都是被解放过来的?
老兵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你不是?
小德子使劲摇了摇头:俺是打阻击掉队了,后来被俘了,又跑出来。
得得,你被俘了,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老兵望着小德子继续说道:不说被俘还好点,你被俘也有可能投降,才被人家放出来,这事谁能说清楚?
说完,便在自己的铺位上躺了下来。
屋里的那盏油灯,不知是油燃尽了,还是被人吹了一口,一下子就灭了。屋子里眨眼间便死沉沉地黑了下来。小德子立在一片黑暗里,眼泪呼啦一下就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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