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们也狠狠批评了吕支书。裴校长被领导们叫到车里,询问详细情况。五奶奶已经
懒得听这些了。她被雨水淋病了,躺在热炕上浑身哆嗦。望着房顶,也忽然感觉自
己被泥土埋了。掩埋她的泥土像节日礼花一样落下来,麦兰子和麦连生为五奶奶请
来了医生,打针吃药,第三天就好些了。五奶奶听说学校搬到了纸袋厂。要是吕支
书不挪用建校款,学校早就搬过去了,也不至于出这事。这回再不给吕支书点颜色
看,恐怕以后再没机会了。听说学校给马振良老师开追悼会,五奶奶挣扎着坐起来,
也要去。麦兰子拦她,她说俺是少先队辅导员,谁不让俺去?麦兰子说不过奶奶就
带她去了。马振良的媳妇见五奶奶来了,就哭天抹泪地诉屈,五奶奶你可得给俺做
主,振良没了,给俺家补多少钱俺不在乎,只是说法让人心堵。五奶奶生气地说,
咋啦?谁刁难你啦?马振良媳妇说,俺刚才听裴校长写的悼词了,说振良作风基本
正派,人都没了,俺脸往哪儿搁?五奶奶当下就明白了,让麦兰子把裴校长叫来,
狠狠训了裴校长一顿。五奶奶说,把基本去了,振良那孩子就是作风正派!裴校长
讷讷说,已经落实了,振良老师也承认了,总得实事求是嘛!五奶奶火气挺大,你
们读书人就是死性。裴校长为难说,不是我,是女孩家长盯着呢!五奶奶说,让家
长找俺,活人莫把死人怪!振良救了那么多孩子,就是有问题也对顶啦。裴校长情
知扭不过五奶奶,就偷偷将悼词的“基本”两字划掉了。学校里的后事都办妥了。
裴校长和五奶奶操持办麦兰子教书的事儿。马振良老师给麦兰子腾出了指标。算自
然减员。五奶奶说,啥自然?就是减员。好像学校自然该塌似的。麦兰子更会解释,
泥流冲了学校是自然灾害,当然叫自然减员。裴校长觉得可笑,就说别争啦,麦兰
子明天到学校报到就是啦。麦兰子说,俺咋算?裴校长说,先顶编代课,然后转民
办。五奶奶替孙女高兴,中午包饺子给她庆贺。吃完了饺子,裴校长陪麦兰子去村
口发屋收拾东西。一进发屋,裴校长就把门关死,窗帘也拉上了,扭头抱紧了麦兰
子,舒畅地闭上了眼。麦兰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沉了脸说,俺就离开发屋了,心
情不好。裴校长问,你留恋发屋?麦兰子眼圈儿红了,俺对发屋还真有感情。裴校
长说,兰子,你想啥哩?真没劲!麦兰子瞪他一眼,没劲就拉倒!裴校长吸着一支
烟。麦兰子觉得自己脸烫烫的,一摸有泪水在流。裴校长见她落泪了,就站起身揽
住她的细腰,亲昵地问,你咋啦?我们结婚吧!麦兰子扭头扑进裴校长的怀里,吻
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第二天早上,五奶奶很早做熟了饭,喊醒麦兰子去学校。吃完饭,麦兰子翻箱
倒柜找合适的衣裳,当老师穿体形裤不妥,就由五奶奶参谋着换上一件连衣裙。色
儿挺素净,麦兰子一穿显得高雅端庄。这件还是裴校长为她买的。五奶奶见她穿好,
就等她化完淡妆,才送麦兰子去了学校。正巧赶上学生们列队升国旗。五奶奶把麦
兰子一交想走,裴校长叫五奶奶一声跟着升旗。五奶奶望一眼旗杆下的大铁锅,就
悻悻走回来,就拄着拐杖站在国旗下,听着国歌,望着五星红旗,她顿感自豪气涌
动,昏气的老眼湿了。仪式一完,孩子们就跑着说笑。五奶奶跟裴校长说,该叫吕
支书来看一回升旗,这杂种也会受教育的!裴校长笑笑。五奶奶一提吕支书,就想
起让裴校长整的材料来,她问,俺让你和连生写的小吕子的材料呢?裴校长说那份
让雨水泡啦,俺又写了一份,连学校塌房事件也填上了。五奶奶说,给俺,俺挨家
挨户去讲,让老百姓摁手印,然后去乡里告他个兔崽子!裴校长并不抱多大希望,
只是不想让五奶奶生气。五奶奶接过材料,又让裴校长给她念了一遍。然后满意地
点头,拄着拐杖去发动群众去了。村民早就对吕支书憋着劲儿,借学校出事这引子,
村人对吕支书意见更大了。这在材料上又得知一些新情况,是麦连生掌握吕支书贪
污挪用公款的一些内情。村人一听就炸了,日娘捣老子的骂开了,边骂边在材料上
签字按手印。五奶奶颤着小脚儿把材料送到乡政府,请乡书记和乡长看。田副乡长
正忙调动,就溜边儿走了。领导们对五奶奶好言相劝,终于将五奶奶劝回家里,不
几日吕支书媳妇翠兰就堵着五奶奶老宅门口骂街了。她骂街走了嘴,使五奶奶知道
那份材料已经落入吕支书手中。五奶奶糊涂了。真是官官相护哇!麦连生劝母亲罢
手。五奶奶不甘心,又把手头复印的材料送到县信访办公室。半个月过去仍没动静。
五奶奶没辙了,身体几日好些,几日歹些,气得身体木了半边儿。人到了没有指望
的份上就异想天开。那天她独自去泥岸转了转,真的转出绝招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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