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你们部队吧。于英这么说。
小战士的眼泪更汹涌地流了出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俺把连里的口粮都弄丢了,俺要被枪毙的。
于英不知说什么好,她拿出怀里揣着的一块马肉,那是早晨分给她的一天口粮。她把它塞到了那个小战士的怀里,转身又往前赶了。
天下起了小雨,周围山岭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山路上又光又滑,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于英说不清自己是走着还是睡着,只是双脚机械地往前移动着。从行军到现在,她和所有行军的人一样,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刚开始几天,他们都是夜晚行走,白天睡觉,没有房子,没有床,只有草地和树林,于英觉得累极了,抱着自己的担子,一歪头便睡着了。很快她便又醒了,她看着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们,便想起了王铁。她一直认为,王铁就在前面,王铁现在干什么呢,是行军,还是打仗,是不是也在睡觉?她这么杂七杂八想着的时候,便又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起初那一瞬,她以为下雨了,可睁开眼睛才看清,这些响动来自她的头顶。不远的地方,几个男人背对着她在撒尿。这些天了,她对这一切似乎已经习惯了,可她自己方便时仍不习惯,她要走很远的路,一直离开人群。她每次回来,周围的人总是好奇地看她。
有人便开玩笑地冲她说:你那玩意怕见人呐。
她不由得红了脸。
又有一个民工说:瞅,他还不好意思哩,像个大姑娘似的。
人们就一阵哄笑。
寂寞的时候周围的人们总拿她开玩笑,有一次几个人过来要扒她的裤子,刚开始她手扒脚蹬的,眼看着就被那几个人得逞了,她急了,咬了一个人的手,他们才放开她。那人的手被她咬出血来。他们不解,眼前这个文弱的小伙子为什么要这样。他们讪讪地离开了她,不再和她开什么玩笑了,而是一起敌视地冲着她。她想哭。
只有那个中年汉子在不停地冲她叨咕家里的事,她听了一遍又一遍,都烦了,可那个汉子仍一遍遍地说。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雨仍在下着。前方不时地传来一两声枪炮声,那声音很闷,就像天边滚过的雷。
山路上不时有人惊呼几声什么,便有消息从前面传来,又有马匹和人摔下山涧了,人们再往前走便更加小心,整个队伍走走停停,雨却下个不停。于英觉得自己这时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连十几天了,她太困了,双腿似灌了铅,愈来愈沉,她觉得自己没有气力再走下去了,肩上的担子已经有好几次跌落在地上。这时,队伍前面传来一道命令:原地休息。于英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向身后传达这条命令的。她放下担子,身子一歪便躺在了地上。地上的积水在她身下漾了一下,于英也管不了自己到底躺在了什么地方,很快便朦胧了过去。睡梦中,她似乎又听到那个中年汉子在叨咕他的老婆、孩子和稻子。真烦人呐。于英在心里这么说完,便沉沉地睡去了。
王铁向她走过来,那些她动员参军的红军战士都向她走过来,他们脸上带着笑。王铁冲她说:红军胜利了,我们胜利了。人们又唱又跳,王铁冲她说:咱们结婚吧。她羞怯地冲他点点头。一匹白马驮着她在飞奔,王铁也骑着一匹白马在追,草地上到处是鲜花、蝴蝶,于都城头插满了胜利的旗帜……
这一觉于英睡得很深很沉。她醒来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异样,她看见自己已躺在一个水洼里,雨已经停了,东方天际已经发白,晨风吹着有些冷。
还有一种异样的东西使她大吃了一惊,身前身后挑担子的人没有了,只剩下了一个个空空荡荡的担子放在雨水中。起初,她以为他们一定是躲雨去了。可一直到队伍出发,他们还没有回来,她这才恍然明白,他们是开小差了。她望着那些没了主人的担子想哭。她知道,担子里的东西,都是红军的命,她舍不得眼睁睁看着这些担子扔在山路上。她又没有能力挑走眼前所有的担子。
于英哭了,她哭得很伤心。
第十五回 红军逼近桂军慌 让头打尾留走廊
时间到了1934年11月,红军大规模西进已明显暴露出行动意图,不是战术机动,而是战略转移,不是南下,而是西进。南昌行营这才急电告知在西北视察的蒋介石,红军已突围西征。蒋介石火速偕高级慕僚飞赴南昌,布置在五岭南边湘江以东的地区打一场围歼长征红军的大战。
1934年11月21日,这一天,一大一小两部汽车沿着蜿蜒起伏的山间公路,在五岭山的支脉中盘桓疾驰。大车上坐着一个排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们面色严峻,荷枪实弹。小车里坐着桂系军队的首脑人物白崇禧,身旁是他的高级参谋刘斐。
车子所过之处,可见公路两旁大批民工在修路面,架桥梁,就连老人、孩子、妇女也被赶到了工地上。还有一些当地民团在吆五喝六地频繁调动。还有一批民工,在险要关卡处抢修着碉堡、工事。这两辆车事前似乎得到关照,沿途关卡一律挥手放行。路过车两旁的队伍,小心翼翼地向这两辆车敬礼示意。
白崇禧和他的高级参谋刘斐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任凭车快速地通过。聪明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在五岭山一带即将要打一场大仗、恶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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