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达听了,神色凛然,魂不附体,连忙掬水洗人面疮,痛入骨髓,昏倒而不省人事。等他醒来的时候,人面疮已经不见了。这时他才知道圣贤混迹凡间,实在不是一般人能了解,他想回头去礼拜迦诺迦尊者,到松树的地方只见一片烟云,其余的都不见了。
悟达国师感悟到这件事情的奇异,想到累世的冤仇,如果不是遇到圣人,如何才能解脱呢?于是写了三卷忏悔文,因为是用三昧水洗去冤业为义,所以命名为“水忏”。
这两个故事都非常生动有趣,它给我们带来的启示是:修行得再好的人也必须有忏悔之心,只有忏悔才是消除罪业最殊胜的方法。因果冤仇可以历十世而不消,如果没有忏罪之心,如何能缝补我们所造的业呢?
忏悔是光明的表现
像《梁皇宝忏》《慈悲三昧水忏》都是大忏,一般人不一定能做,但佛教的忏悔也有简单的方法,通常把忏悔分成三种:
一、作法忏:除了做大的忏法,个人单独向佛前披露自己的罪过,发愿日后身口所作依于法度,也算是作法忏,它的功德可以灭除犯戒之罪。
二、取相忏:时时定心而有忏悔的想法,请佛慈悲哀纳就是取相忏,它的功德可以灭除烦恼,使自性清净。
三、无生忏:正心端坐,观想涅槃的真理,本来不生不灭,故罪不染着,以此灭恶生善,是为无生忏,它的功德可以消灭障蔽中道的无明。
看来,忏悔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忏悔的本身是很困难的,但只要心念一动也很容易着手。像我们常念的忏悔文:“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光是这首偈,佛经里说能诚心念一次,就能“罪灭河沙”了,可见忏悔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为不为的问题。
在这纷扰的世界本来就有千百种人,有的人心灵残破而不自知,有的人残破了而拼命掩盖,有的人反省企图缝补,有的人躲在一角默默地修补……但是,第一等人应该是在心灵上织锦,用更好的、更美的、更坚韧的锦绣来缝补自己破漏的地方。
在心灵上织锦不是永不犯错,而是每一个错都用忏悔的心情去修补。我常在为自己过去的无明忏悔之时,感受到身心一片光明,如夜明摩尼珠点照,这样从黑暗中向光明大步走去,我想,总有一天可以让我们走到永恒光明之处,忏悔正是一种光明的表现,也是光明的证言。
把自己的灯燃点别人的灯,自己的光明并不会减少,而当自己是一盏灯的时候,走到黑暗的地方,灯不会随着黑暗而黑暗,反而会照亮黑暗的房子,放出光明。
恒顺众生
不久前,俞大维过九十岁生日,谈起了他九十年来的人生哲学。
俞大维先生不忮不求、淡泊名利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一般人还不知道他的谦虚。他五岁半时即有神童之喻,十九岁到美国哈佛大学读书,以三年时间读完哲学的硕士学位。后来到德国柏林大学研究弹道,成为弹道学权威及军事战略专家,因为他在读书时代的杰出表现,被傅斯年先生喻为“中国留学生中最有希望的读书种子”,但一直到九十岁,每有人问起读书的事情,他总是谦虚地说自己肚子里空空,没有什么墨水。
四年前,我有一次和小说家白先勇一起去拜访俞大维先生,才发现这位自谦没有读过什么书的长者,满室的书香,他的藏书之富,涉猎之广,实非一般学者所能及。记得他对我说他退休以后,大部分的时间以读书自娱,然后他勉励我,年轻人读书要用心细心,但他说读书较高的境界是无所为的态度,是一种生命经验的欣赏。
他说他晚年常读的书是《红楼梦》,大概是心情和心境比较贴切的关系,他认为只有深刻了解人生的人才能品味红楼梦。他还提出许多自己对红楼梦的心得与我讨论,颇使我感动。因为像俞大维先生历任要职,还能感情澎湃地道出他对文学、艺术、戏剧的热爱,足见他是个保有传统典型的知识分子,难怪毛子水教授说他是:“经文纬武奇男子,特立独行大丈夫。”
去见俞大维先生的一个下午,非常地愉快,像他这样位居高位的人,还能那样谦和诚恳地和一个陌生鲁钝的“小孩子”谈一个下午,也可见俞先生的胸怀与风范了。
彻底的慈悲与奉献
这回,俞先生过九十岁生日,他曾对记者谈到几个足以令人深思的观点。他对现代社会的色情泛滥相当痛心,甚至忧虑中国的家庭制度难以维系,他认为中国虽多次亡于夷狄,民族却不灭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有坚强的家庭制度。因此,俞先生不能容忍不负责任的薄幸男子,他说:如果让我来编“棒打薄情郎”,我一定安排上八个丫环一起打。
他认为一个人要活得长寿和快乐的秘诀是“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他希望中国的青年都应该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最有意思的是,俞先生一生不入党,也没有信教,但他去年却跑到鹿港、北港去拜拜,他不仅在妈祖庙里烧香,还在观音座前磕头,他说了一句极有智慧的话:“只要老百姓信的我都信。”
他认为信仰是没有道理可说的,就像感情一样,不过他一生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信仰,就是“生命不是获取,而是给予”,因此俞先生是从不记恨,从不抱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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