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远处看,任何情感的最后终结都是无常的哀痛,一时情感的成功并不表示爱情就可以常住。所谓情感成功就是圆满成婚,然而结婚后离异的比率并不比失恋来得少,说不定离婚的苦痛还胜过未婚前失恋的折磨呢!则"恋爱成功"的结婚并不保证能"永浴爱河、永结同心",极有可能是演出更大的一出悲剧。若两人真是情爱深刻,能数十年携手在人生道上前进,数十年后必会面临一人先死的离别局面,当时对无常的悲痛感慨说不定还胜过中年时离婚的痛苦!
从清净处看,情感失离的痛苦原是人生最自然的部分,一点也不奇怪。佛陀早就说过人生的八种革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烦恼炽盛苦。"这八种苦样样都与情爱有关,若没有爱欲。何来生老病死?若爱欲不深,何来别离苦、怨憎会、求不得、烦恼炽盛呢?
所以,我觉得一个人要得到内心真实的平安,必须对情感的变化淡然处之,万一不能淡然处之,也应该看清无常之理,才不至于被突来的失败所击溃,要知道,生命里像失恋这样的失败还多得多呢!
从歌星王默君的遽逝,想到无常这迁之迅速,"无常"确实是一位"沉默的君王",我们人生的波涛汹涌都是被它所过后动流转的。
无常的本身并无是非悲喜可言,我们在欢喜成功之际,感觉生命的变动是好的,值得歌颂的;我们在悲痛失意之时,感觉无常的迁流是坏的,令人怀忧的。但是,这都仅是个人的感受,犹如大河上的枯叶花瓣,转瞬就会无踪,大河的本身只是永远的向海洋流去,是不会因我们感受而改变面目的。
如此思索起来,无常不是真正可悲的所在,在无常里迷失本性,在成功中就沉迷,在失败时就沧落,甚至为远去的成败或狂歌失态或颓丧忧悔,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宋朝的方会禅师写过一首偈:
心随万境转,
转处实能幽。
随流认得性,
无喜亦无忧。
让我们细心体会,并来超越生命的无常吧!
不知最亲切
有时候出去旅行,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看电视、没有听广播,也没有读报纸,几乎对天下大事一无所知,只是心境纯明地过单纯的生活。很奇怪的是,这样的生活不但不觉得有所欠缺,反而觉得像洗过一个干净的澡,观照到自我心灵的丰富。
住在乡间的时候也是如此,除了随身的几本书,与一般俗世的资讯都切断了线,每天只是吃饭、睡觉、散步、沉思,也不觉得有所缺乏。偶尔到台北一趟,听到朋友说起尘寰近事,总是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相信,原来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纷扰的人事。
想起从前在新闻界服务的时候,腰带上系着无线电呼叫器,不管是任何时地,它总会恣情纵意的呼叫,有时是在沐浴,有时是在睡眠,还有的时候是与朋友在喝下午茶,呼叫器就响了。那意味着在某地又发生了事故,有某些人受到伤害或死亡,有的是千里外的国度发生暴乱,有的是几条街外有了凶案,每次我开车赶现场的时候,就会在心里嘀咕:"这些人、这些事,究竟与我有何相干呢?"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差不多整天都随着世界旋转,每天要看七、八份报纸,每月要看十几份杂志,每晚要看电视新闻,即使开车的时候,也总是把频率调到新闻的播报,深怕错过任何一条新闻,唯恐天下有一件我不知道的事。然后在生活里深深的受到影响,脑子里想的是新闻,与人聊天也总爱引用新闻题材,甚至夜里做的梦也与新闻有关系。
好像除了随着这世界转动,我自己就没有什么好说、好想、好反省的东西了。
现在想起来,过去追随世界转动的生活真像一场噩梦,仿佛旋转的陀螺,因为转得快速,竟看不出那陀螺的颜色与形状。
用单纯之心来面对生命
这个世界有多少暴乱,呈现在资讯上的暴乱就有多少,我们每天渴求着资讯,把许多生命投注在暴乱而泛滥的讯息,就好像自己的意识亲历这样的暴乱与染着,由于投在旋转的浊流,自我也就清明不起来了。
自从离天新闻工作以后,我就试着让自己从那许多旋转着、甚至被制造出来的事件里解脱出来,尤其是报纸改成六张以后,我更试着不订阅报纸了,把从前每天早晨在新闻上面的一两个小时节省下来,用来静思观照自己的内在。电视新闻也尽量节制,一天只看一次,夜里宁呆读一些长远而有益身心的书籍。收音机的新闻也不听了,听一些轻松的音乐,以便可以专心的思考。杂志呢,则放弃那些追逐新闻内幕的周刊,只读少量经过严格制作的月刊。
经过比较长的试验,发现自己竟然在生活中多出了许多时间,并且有机会做更多关于生命智慧的深思了。有很多时候,甚至忘记了世界上有新闻这一回事,然后,在言谈的时候、思想的时候,由于断离了新闻那浮泛的知见,得到一种感性的平安,感觉到自己在说的话是由心中自然的流露,而不再是某某事如何,某某人怎样的是非论断了。
这种能用单纯之心来面对生命的态度,常使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欣悦之情。
当然,这并不表示我是反资讯的,对于许多把青春投注在资讯的采集传播的朋友,我依然心存敬佩,只是我感觉到现代人把太多宝贵的时光用在那多如牛毛的讯息上,确实是生命的浪费。在每天贯耳盈目的资讯里,大部分都是"坏铜旧锡",对一个人的生命或人格的成长是毫无益处的,有时候,还不如乡间遥远的鸡犬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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