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说:为什么不说话?
他还是不说话,他想像着她拿起电话的样子。
她才说:刚才是你打来的电话吧?
他说:是。停了一下又说:你好吗?
她说:当然,还是老样子。
有时晚上,他们会去咖啡吧里坐一坐,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两个人正襟危坐,中间是一盏漂荡在水杯里的蜡烛。两人仍没有很多话要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有时他们的眼神碰到一起,马上又分开了。这里的环境很静,只有背景音乐若有若无地飘着。
他的脚在桌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她立刻躲开了,他抱歉地笑笑。他的脚又一次无意中碰到了她的脚,她不再躲闪。
昏暗的气氛,飘忽闪烁的蜡烛。曾让他无数次地产生了幻觉。当初,他和王雁也是这么坐着,他握着她的手,就那么握着。从桌下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先是抖了一下,就由他那么握着了。她垂着头,眼泪流了出来。
这时,他清醒了过来,忙松开她的手,说:对不起。
她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眼神分明和刚才有了变化。
她不再回避他的目光了,幽幽地望着他。
他有了几分感动,也有了几分亲切。两人的目光不再回避了。
他们离开咖啡吧,夜风一吹,两人都很清醒。他们并排走着,中间有一段距离。
走到两个楼中间,都立住了脚,他说:我送你吧。
她笑一下说:我又不是孩子。
他也笑一笑。两人却都没有先走,仍那么立在那里。
她说:你先走吧。
他说:客气什么,你先走吧。
两人都笑了。
最后,两人同时往自己家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她也在望着他。他的心暖了一下,他知道,今晚他会睡个好觉。
第57章
石丹认为自己现在的小说远远超过丁从前,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无人问津。
一天她突发其想,跑到了一家电脑画像室。她要让电脑为她画像,她知道电脑不仅能为她设计出许多发型,也可以把她脸上的缺点,都画成优点。当女老板问她需要把自己画成什么样子时,她恶狠狠地说:藏得越不像越好。
老板为她先设计了发型,又设计了脸型,直到她已认不出电脑屏幕上的自己时,才解气地说:就是她吧!
女老板笑着说:你这是要登征婚启事吗?她也笑着说:差不多吧。
她就拿着那些自己都不认识是谁的照片高兴地回来了。
然后,她把那些寄出去如石沉大海的稿子又重新打印了一份,换了一个十分女性化的笔名“彤彤”。在写作者简历时,依照电脑画出的女孩形象,把出生时间写成了八十年代。
她把每篇稿子都配上了简历,和电脑画像,又寄给那些她曾经熟悉的编辑部。
速度快得惊人,只几天的工夫,她就收到了几家刊物编辑的来信,这些编辑以前都和她有过往来,有的还见过面,那次开笔会时要炒红她的那个主编也写来了热情洋溢的信。
信中说她是文坛上又杀出的一匹女墨马,说她老辣的文锋又盖过了七十年代那一批女作家,说她是新一代女作家的骄傲云云。
又没过多长时间,她的电脑画像连同署名彤彤的小说一起发表了。不少刊物同时发表了她的照片和小说,一家权威的选刊还选发了一篇,编辑在编后语中说:文坛的新景观就要出现了,彤彤这位八十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的作品,就是个美好的证明……
接下来,那几位专门为女作家摇旗呐喊的男评论家纷纷评论彤彤的小说。他们一律称彤彤的小说为“后先锋”的代表作品。
那些日子,石丹经常走下楼去,到报刊摊上买回一些杂志报纸。彤彤的名字到处可见,还有那张赫然入目的电脑画像。
随后,许多杂志、出版社的约稿信雪片似的飞来,有些编辑来信要她的电话,以便于联系沟通,有的还要专门到古城向她约稿,切磋她的发展方向问题。
古城的几位著名老作家也被惊动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她的通信地址(她想一定是通过刊物),给她热情洋溢地写来了信,留下了自己地址和电话,希望她能去家里做客,共商文学大计。
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了,那是古城一家杂志的编辑,挺着堆满脂肪的肚子,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她开了门,编辑一边喘气一边说:请问彤彤在吗?
她站在门口,并没让编辑进来的意思,编辑就越过她的肩头向屋内窥视着。
她说:什么彤彤?这里没有这个入。
编辑一边看着门牌号码,一边看着手里的纸条说:
没有错呀,明明是这里嘛。然后就用怀疑的目光望她。
她说:我是刚搬来的,也许你是想找以前的主人吧?
编辑失望的样子,又气喘吁吁地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这么快就搬走了?刚开始,石丹觉得这很好玩,接下来她就感到悲哀,不知为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彤彤”。她一直想摆脱开女人身份静下心写作,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她坐在电脑前,翻看着自己写出的稿子,那是她用自己的心和血写出来的,以前,她把自己的作品看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现在,她想为这些血肉哭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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