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62章
山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化了,雪还没有完全融尽的时候,满山的柞树和松柏已泛出了新绿。山风一吹,只几天时间,山上的残雪只剩下星星点点积存在山凹中。山野上的草地似一夜之间便都绿了起来,远山近岭到处都是一片新绿。
宾嘉的肚子也日渐丰隆了。三甫望着宾嘉一天大似一天的肚子,心便似一只鼓满风的帆。宾嘉的身子再也没有以前灵便了。宾嘉每次做烧烤的时候,三甫总是过来帮忙,时间长了,三甫也学会了烧烤。三甫忙碌的时候,宾嘉会拿来一些针线活,静静地陪伴着三甫,一针一线地为尚未出世的婴儿缝制衣服。山里没有更多的布料做衣服,宾嘉是用兽皮的边角为孩子缝制小衣服,鄂伦春人一代代就是这么生活下来的,一生下来便穿着带有山野气味的兽皮衣服,孩子一天天长大,便适应了山里的一切。
这时三甫会入神宁静地看着宾嘉,想着即将出生的婴儿,一股温馨在他的胸膛里涌动着。不知什么时候,三甫把目光移到了窗外,窗外的天空蓝莹莹的一片。三甫望到蓝天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日本家乡,日本的家乡也同样有着这一方蓝莹莹的天空。他想到家乡,就想到了干粮和草草,泪水不知不觉便流出了眼眶,模糊了眼前那方天空。
格楞在每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心情总是显得无比欢愉,这里山风和大自然的气息一下子让他年轻了几岁。他望着女儿一天天丰隆起来的腰身,想像着又一个鄂伦春人即将悄悄在山野里崛起……
格楞在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总要下山一次,用一冬狩到的猎物,换回山里一年的必需品。格楞在这春天到来的季节里准备下山了。
川雄得知这一切以后,一夜也没睡好。他在山里呆了整整一个冬天,外面的一切变得遥远而又陌生。三甫也不知道外面该是怎样一番模样了。他迫切地想到外面看一看,也许这个世界会和以前一样,变得太平了。川雄记挂着和子,他希冀着和平之后的生活。那时,他便会平安地回日本了,去寻找他的和子。
几个人终于在一天清晨出发了,他们挑着肩上的担子,走在暖洋洋的春日里,心里涌动着一种崭新的情感。
山凹里,只剩下了宾嘉和嫂子,两个女人望着远去的男人们,心里随着男人肩上的担子颤悠着。三甫回了一次头,他看见了宾嘉那双恋恋不舍的目光,顿觉肩上的担子很重,心里也多了些复杂的东西。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以后不管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有一颗心和自己相伴着了。
几个人风餐露宿,一连走了三天,眼前的山岭终于小了下来。在第四天傍晚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村庄,那村庄到处都是被烧过的痕迹,此时已没有了炊烟和狗叫,静悄悄的,似死去一般。他们大着胆子赶到小村村头的空地上,只有几个女人和孩子。女人和孩子呆呆地望着他们,神情木然,一点也没有惊喜和热闹。格楞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身边围满了换取猎物的人们,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呀。格楞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怎么了,他用手势向这些女人和孩子打问着,孩子和女人木然地望着他。格楞长叹口气,告别小村,带着几个人投宿在村后的一座山神庙里。每年格楞都要在这里歇脚,那时的山神庙香火很旺,山神庙里摆满了供品,此时的山神庙蒙满了灰尘,可以看出好久都没人光顾了。他们情绪低落地坐在山神庙里,谁也没有心思说话。三甫和川雄一看到这里的一切,便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两人木然地对望一眼,很快又各自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一直到后半夜,格楞和格木睡去了,三甫和川雄仍睡不着。两人突然听到山下有了些许动静,两人有些紧张,他们爬起身,顺着山神庙门望去,他们看见一队黑影悄悄地走进小村,他们不知道那队黑影是干什么的。两人大气不出静静地望着。没多一会儿,又有几队黑影很快包围了小村。突然,沉寂中响起了枪声,火光中他们看见挥舞着膏药旗的日本士兵围困住小村的身影,里面的人往外冲杀着,外面的人向村里射击着,一时间枪声大作。
格楞和格木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格楞惊呼一声“胡子”,便招呼几个人肩起担子,向山后撤去。川雄和三甫没想到一出山就碰到了战争,眼见着日本人和中国人拼杀在一起,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肩起担子,机械地随着格楞和格木向山里跑去。几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没有说话,他们各自想着心事。意外的事件,打扰了几个人平静的心情。
宾嘉在一个夏天的夜晚生了,是个男孩,格楞一家低落的情绪被眼前的喜悦冲淡了。三甫第一次听到孩子的啼声,心都要碎了。他大喊一声便在山野里奔跑起来,一直跑得他精疲力竭,他仰身躺在山岭上,望着远方宁静的天空。三甫不知道川雄躲在屋里正暗自哭泣。
山岭间拥有了一个婴儿,使得寂寞的生活多了些生气,婴儿的啼哭声,让山野多了份内容。
三甫自从有了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久已悬浮的心一下子便落下了。他听着孩子的哭,望着孩子的笑,心里便很充实,他再望眼前的山,眼前的树,这一切又变得亲近了许多。白天没事的时候,他就抱着儿子走出小木屋,站在阳光下,儿子在他怀里咿呀着,他嗅着儿子身上散发出的婴儿那股温馨的气香,让他幸福又满足,他微醉似的目光,穿过树林的空隙,望着头顶悬浮着白云的蓝天,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在做一场梦,一场温馨又甜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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