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家不经常洗头洗澡,可能是囿于物质条件,但当时社会“保持良好个人卫生”的观念还没被广泛接受,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像皇帝宰相贵族富商这样很有钱很有钱、完全负担得起洗浴消耗的阶层,也经常有“老子就是不爱洗”的人士出现。比如东晋元帝和太子(后来的晋明帝)父子之间,曾经有过这样一次交流。
太子发短信给老爹:“听说您今天洗头发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洗头有益于身体健康,特意祝贺一下。”
晋元帝回短信:“我从新春正月里洗过一次头发,到现在都没再洗,脑袋脏臭得不行了,所以努力洗了一次。儿子我们一起保持健康活久点吧。”
太子又回:“听说您洗头发洗了好长时间啊,没太累着吧?”
晋元帝回:“还行,洗完好爽!”[注19]
您穿越到唐朝,替你梳头篦发的一般还是家人奴婢。到了宋明时代,干这活儿的已经发展成一个行业,文雅点叫“待诏”,口头上就叫“剃头匠”了。他(她)们负责的活计除了给人用篦子洁发除垢,还会剃头毛(婴孩普遍剃光头或只留少许头发,成人有时候也需要剃掉部分不整齐的鬓发等)、绞掉脸上身上的汗毛、剪鼻毛、掏耳垢、修整眉毛胡子、捏拿按摩……这可是一项技术活儿,有严格的行规,还有不少专用工具,不是随便谁都能干得了的。这种市民社会里的服务从业人员,除了手上技术要熟练,嘴也要甜,要会与主顾交流,比如明朝的剃头匠就声称他们可以从头发上篦下来的泥垢里占卜运势。
《金瓶梅词话》第五十二回:
西门庆坐在一张京椅儿上,除了巾帻,打开头发。小周儿在后面桌上铺下梳篦家活,与他篦头栉发。观其泥垢,辨其风雪,跪下讨赏钱,说:“老爹今岁必有大迁转,发上气色甚旺。”西门庆大喜。篦了头,又交他取耳,掐捏身上。他有滚身上一弄儿家活,到处都与西门庆滚捏过,又行导引之法,把西门庆弄得浑身通泰,赏了他五钱银子,交他吃了饭,伺候与哥儿剃头。
说了这么多,您又犯恶心了吗?其实也还好啦,至少在古代的上层社会,在儒家文化传统里,还是一直都大力提倡定时沐浴、保持身体清洁卫生的。而且在有条件的富贵人家,很多人确实也喜欢多洗澡,或者至少在口头上承认勤洗澡、讲卫生是好事。唐朝人别说女性了,风流少年们去会见情人前,也要“汲水澡颈巾首膏唇”[注20],也就是洗脖子(应该也包括洗脸甚至洗头),重新把头发用幞头裹一遍显得整齐干净些,还要涂润唇膏——这可是膀大腰圆的唐朝男生!
最后说一说唐朝人洗头发的姿势和工具吧。当时桌子、架子等高足家具还不很流行,所以大部分人洗头的时候,都是跪在地上(有条件可以在地上先铺一张席子垫子)。用大铜盆、瓷盆或木盆盛满水,也放地上,洗发者跪在旁边弯腰俯身蹶臀,把头发浸水里。如果有奴婢,由他(她)们动手清洗,穷人就自己动手吧。
没钱的人家,也别奢望什么高级昂贵的洗发水,从灶里抓一把柴灰或者暖炉里的炭灰,放在清水里涮搓头发,算是最便宜最常见的洗发剂了。这些草木灰里含有天然碱,去污功能很不错,所以既可以用来洗头发,像东晋《肘后备急方》里说的“以灰汁洗净须发”,还可以用来洗脸、洗身体、洗衣服、擦洗清洁各种物品。有些人家会专门放置一个“灰筐”,筐底置二三层席子,把烧完的柴炭灰放筐子里,再浇水进去,收集从筐底淋下的含灰溶液。浓灰水用来洗涤,淋二三遍以后的淡薄灰水还有别的用途。
家境再稍好点的人,会用淘米水或发酵米汤来洗头发。这也是一个很古老的方子了,先秦的《礼记》里就提到用淘黍米汤洗发,用淘粟米汤来洗脸。晋人注《左传》里的“遗之潘沐”这一句时,明确指出“潘,米汁,可以沐头”。至于微微发酵变酸的米汤,那时候叫作“浆水”或“泔汁”,也是经常用来洗头的东西。上文提到的《肘后备急方》里,给了几个“治脱生发秘方”,其中有两个是需要用发酵米汤来加工的。
疗人须鬓秃落,不生长方:麻子仁三升、秦椒二合,置泔汁中一宿,去滓。日一沐,一月长二尺也。(每天用这种药洗发一次,一个月头发可以长二尺。)
又方:麻子仁三升、白桐叶一把,米泔煮五六沸,去滓。以洗之,数之则长。
再一个普通大众能用得起的洗发液,是皂角树结出的果实“皂荚”。比较讲究的用法是把皂荚的皮和子都剥掉,只取荚肉晒干,然后用热水泡煮,做成专门的“皂荚汤”,用来洗手、沐浴、洗衣物等,当然也可以洗头发。唐代药王孙思邈的《千金要方》里,有一个“沐头汤”的方子,是用来治疗“头生白屑瘙痒不堪”的:
大麻子、秦椒各三升、皂荚屑半升,上三味熟研,纳泔中一宿,渍去滓,木篦搅百遍,取乃用沐头发际,更别作皂荚汤濯之。
皂角树是一种分布地域非常广泛,寿命也很长的树木,北方尤其多见。不过如果您穿越过去的居所附近没有这种树,也不用着急,因为最晚到南北朝的时候,“皂荚”就跟扫帚簸箕一样已经是家常日用品到处有售的了,价钱也不会太贵,还是容易买到的。当然还是那句话,再便宜也要花钱,节俭过日子的一般百姓能省点儿就省点儿,能不洗就不洗,只要没脏出病来,就不会鼓励您费水费柴费人力地成天洗这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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