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民国_郭娟【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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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许广平一些回忆,鲁迅当老师的“范儿”属于“酷”那一类。夹个包袱皮,内藏讲义,非常守时,铃声响过,上来就讲,从不点名。货真价实的学问,用不着插科打诨,而对于人生世态的剖析处处闪现睿智光芒,所谓幽默,绝对是智慧绰绰有余的产物——中国不乏所谓“幽默作家”,比起并不提倡幽默的鲁迅,那真是高下立判。读过鲁迅杂文的人不难想见,课堂上学子们如何随着老师的讲述起伏着情绪而时常爆堂大笑。这时,他自己却不笑,偶尔,被青年学子热情洋溢的笑声感染,他才难得破颜一笑,严峻的脸瞬间焕发出披诚相对的笑容。

  鲁迅也不是装酷不笑,人到中年毕竟城府深,更何况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让他操心又不顺心……哪像青年学生少见多怪、毛丫头动不动就傻笑一气。比如,据偷听他讲课的张友鸾回忆,鲁迅讲武侠小说,说他小时候在南方,读到小说里描写侠客们飞檐走壁,就很羡慕神往;等他来到北方一看,房檐也不高,房顶平平的,人们在上面晒煤球、晾衣被,走来走去的,连他也能上去跑,学生就笑。他讲旧小说的缺点,正赶上从衣服口袋里掏一条手帕抹汗,看见手帕上有星星点点的破洞,就名士风度地扬了扬,示意同样有“缺点”,于是学生又笑……

  老师的魅力太大,女学生后来就爱上了,这样的“佳话”在新文学作家中还是颇多的。师生恋的易发生,是因为老师地位天然令人崇拜。不过沈从文与张兆和的师生恋,却又不同。沈从文妙笔生花,满腹锦绣文章,在课堂上却毫无风采,又紧张,第一堂课憋了半天讲不出一个字。讲也是期期艾艾、吃吃讷讷地讲,当然吸引不了女学生。好在胡适帮他,说他半天讲不出话,学生还是静静的,没把他轰走,说明还是对这个作家老师有期待。又对张兆和说,沈从文,挺不错呀。于是乎,一保住了沈从文的“教席”,二成全了他的恋爱。

  女生爱老师,男学生则成为老师的追随者。现代文学作家圈子,有一些就是围绕老师形成的。最突出的例子就是鲁迅周围的几个文学团体。据说他们提到鲁迅,都是“导师”如何,让圈子外某些人听了直撇嘴,觉得他们的崇拜心理很不现代。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像鲁迅与胡适,对当时的青年都有精神引领的作用,也堪称导师。虽然两人“道”不大相同。鲁迅要青年走到十字街头、直面人生,胡适要青年“踱进实验室”,“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孰是孰非,且不论,但他们都有自己的清晰的人生主张。

  也有自己还“惑”着的老师,给学生们上课,就很有意思。徐志摩当时对国家现状不满、失望,他提出中国有三种病症——混乱,变态,一切标准颠倒。他开出了自己的“药方”:他主张打破知识分子和农民的界限,打破江浙人和北方人的界限,实行“尽量的通婚”,改造民族,使“将来的青年男女一定可以兼有士民和农民的特长,体力和智力得到均平的发展”。他给学生上课时,也宣讲过这种乌托邦思想。他还恳切地要求女生毕业后去嫁农民,让江浙学生找北方人谈婚论嫁,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他的学生赵家璧直率地问他可是当真,诗人只好回到现实,说:这不过是我的“理想国”而矣。

  不过徐志摩作为一名教授英国文学课的老师还是非常棒的。他进课堂,总是将隐藏在长袍袖底的烟蒂偷偷吸了最后一口,向门角一丢,开讲。诗人的热情,赤子之心肠,丝毫没有教授架子,江浙普通话夹着流利的英语,一会儿朗诵济慈的《云雀》,一会儿分析讲解,蓬勃的生气,活跃的思想,渊博的知识,广泛的兴趣,感染熏陶着学生们。他带学生去看画展,鼓励听西洋古典音乐,有一次还应学生们请求,在校园古墓前上课。他靠着一棵古槐树,学生们分坐两旁石条凳上,头顶满树绿叶,耳畔小鸟啁啾,徐志摩给学生们念赫德生的《绿色大厦》、《鸟与人》……

  从20年代到40年代,作家们当老师半多是为了解决生计,写作不足以养家糊口,虽然教育当局也每每“欠薪”。像鲁迅那样最终放弃教授学问而以笔为生,终是少数。而且北京时期鲁迅也是几处兼课,去厦门大学教书也有经济上的考虑——爱国侨领陈嘉庚创办的厦大给教授的工资在当时大学中是很高的了。而抗战时,偌大北中国摆不下一张课桌,南迁南迁,西南联大的教师们——那是全中国的斯文所在——也已经是穷得替人写字、刻章、充幕僚的都有,还有教授夫人替人打毛衣、焙制小点心当街售卖以补贴家用,即便如此,弦歌不辍。再后来,更有朱自清教授饿死,闻一多教授惨死……不仅穷,政治因素也越来越多地影响了教师这个行业了……

  戏剧家曹禺先生

  2010年是戏剧家曹禺百年诞辰,纪念活动不少。鲁迅博物馆还有一个曹禺戏剧史料展,据说是一位民间收藏者贾俊学先生个人集十几年精力、财力收藏的。曹禺先生的戏迷肯定是很多的——《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从话剧演到电影、电视剧,从国内演到国外,从国统区演到延安,谁会没看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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