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正是七夕之夜后,娥皇身体不适,李煜见着妻子蹙眉忧愁的模样,心里十分焦急,嘘寒问暖,每日即使再忙也要至娥皇病榻前,端药送水,十分周到。娥皇经常半夜醒来,见着自己丈夫满脸倦意地俯靠在病榻前,安详地睡着,每每此时,娥皇的心里就暖暖的,病痛都好像减了几分。
可病痛不饶人,娥皇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看着妻子面色渐渐苍白无力,李煜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娥皇生了这场病。
他心念妻子的病情,殷切期盼着他的妻能好起来,站在红绡地上为她舞《霓裳羽衣舞》,不求舞的有多美,只盼她能挥舞红袖,步履轻盈。
他的娥皇呀!——李煜乞求老天,对他公平些,让他心爱的妻子不再虚弱,不再承受病痛,让她伴在他身侧!
李煜昔日和娥皇嬉戏,娥皇赞他如玉树,临风而立,那时的他则点着娥皇的蛾眉,笑着应和她当是他身侧的瑶草。李煜想起往事,心底黯然,他的娥皇,他的瑶草尚处病榻中,这要他如何开心得起来?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问我何愁?李煜念着娥皇,心里又是一酸,他这模样教娥皇看见了,岂不是又要惹她伤心了?思及此处,李煜心里满怀希望,口中吟道,“玉树□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我的妻呀!”他心念着,“你会好起来的,我待你好起来,我们再琴箫相和,我待与你看尽江山如画!”
乖巧心细的二儿子仲宣是他和娥皇所出,最得娥皇喜爱。他见妈妈卧病在床,也学着宫女的样子给她妈妈焚香求福,祈盼妈妈的病能快些好起来。
哪知道,老天又会如此狠心,飞来横祸送了仲宣性命,也断了皇最后的希翼。史载,“(仲宣)一日戏佛像前,有大琉璃灯为猫触堕地,哗然作声,仲宣因惊得疾,竟卒。”
李煜的心正滴血!
作为帝王,他躲在暗处,独自掩着身子,泣不成声。仲宣出生时,他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忘情地开心!
犹记得仲宣出生时,他向大臣们颁赐“洗儿果”。有一位大臣在谢恩表中写道:“猥蒙宠数,深愧无功。”意思是自己无功却受了厚禄。当时的他仰头大笑,开起了黄玩笑,“在这种事上怎么能让爱卿有功呢?”
转而他脑中浮现的是仲宣在他和娥皇面前乖巧地背诵《孝经》,那时的他才三岁呵,长的虎头虎脑,背的也不差一字。望着案上娥皇的琵琶,李煜的心犹如被坚冰慑住一般,他的仲宣呀,才那样一点点大,就知道在他和娥皇吹乐奏鸣时拍手拊掌。
他欲要疯狂,所有的压抑苦闷最后化作一股戾气,流于笔尖。
“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雨声秋寂寞,愁引病增加。咽绝风前思,昏潆眼上花。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可惜,老天不念他!李煜苦笑,笑的凄苦。
“呜呼!庭兰伊何,方春而零;掌珠伊何,在玩而倾。珠沉媚泽,兰陨芳馨;人犹沮恨,我若为情?萧萧极野,寂寂重扃。与子长诀,挥涕吞声。噫嘻,哀哉!”
纵是再有才情,纵使我是帝王,又怎能牢牢抓住你稚嫩的双手,让你不迷失?老天带你来时,你如此欢快如此轻畅,我又是如此开心喜悦,满世界都是你小小的身子;你走时,你又是如此地悄无声息,不带走一片云彩,而我连你的影子也无法流连,你我的世界——就此塌陷。
病榻之人如今奄奄一息,她聪明如斯,心细如斯呀,她真的不知晓吗?不知晓仲宣已经去了,不知晓我李煜心里满满的只有她一人?李煜他敲自己的脑袋,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能瞒骗得过心细敏感的妻子?满心地悲痛化作对自己的愤怒,他一声声地苛责自己,“李煜呀李煜,你在做什么!”
他该如何面对他的妻呀,他的娥皇!李煜想起那抹绿衣,春夜花帐下的缱绻缠绵,他的视线一片浑浊……他想挣脱,可那一颦一笑宛若春水,勾住他的心湖,他挣脱不了,他摆脱不掉!
李煜逼迫着自己不要再忆起,他要好好守着娥皇,好好地守着自己的妻子!
(2)皇后娥皇卒
李煜强压心头的悲痛,严令宫人将次子仲宣已殁的消息泄露给皇后娥皇。
他更加细致地照顾娥皇了,小心地侍候汤药,一匙一匙小小心心地送入娥皇嘴巴,看着她吞咽下去;他揽着她,他的娥皇单薄地如一张纸,他拿捏在手上,生怕一不小心,她就飘走了。
他抱着她,他会流泪的;她问他,他真如凌迟。
“宣儿呢,他这样乖巧,为何不来看她母后?”娥皇呢喃,声音轻软无力,喉间颤抖。
“宣儿呀!”李煜抱着娥皇的手臂紧了紧,他的眼角抽动,泪水又打转了,他强自镇定,“这几日仲宣在太后那呢,太后怕他累了你的病,看管的紧呢!”
娥皇眼睛空洞,茫然地望着李煜,哀求着说,“要他回来好不,我实在太想他了,没了他我不能……”
娥皇摇头,面色痛苦,李煜止住了她说话,“他很快回来的,很快的!”
“你骗我!”娥皇轻拉着丈夫的衣角,“答应来看我的,现在都没来呢,仲宣不会失信于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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