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不苦旅_马伯庸【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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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实地勘察历史最让人心动的魅力所在。一个祁山堡,一个礼县,它们不是简单的两个地名。你站在这里,望见山川大势,把前因后果连缀一处,就能从古人的选择中感觉到他们的心意、他们的志向和情绪。

  在礼县县城城南十五公里处,有一座铁笼山,正好位于西汉水拐头,山势险峻,据说是形如鸟笼而得名。当地人在铁笼山的一眼枯泉中,曾经发现了刻有“军司马印”的方铜印一枚,还出土了多枚戟、戈、铜镞等文物,说明当地是个古战场。姜维在这,没少跟魏军交手。罗贯中在写《三国演义》的时候,还特意写了一段姜维在铁笼山围困司马昭的戏,可见罗贯中搜集资料时,可没少做功课。

  关于这个故事,我在礼县当地还听说了一个更离谱的民间传说。话说司马昭被困铁笼山,郭淮带兵来救,把姜维撵鸭子一样追着打,在山中你追我赶。姜维的箭射光了,想把弓扔掉,忽然看到前面牛头山崖面上早有诸葛亮留下来的几句话:“宁舍衣,不舍身,宁舍箭,不舍弓。”于是没扔。郭淮一箭射来,正中大树。姜维把箭从树上拔下来,回射回去,正中郭淮眼睛,生生把这位正元二年在家里病卒的曹魏名将,提前射杀在铁笼山中。

  最后讲一个我们在礼县发生的小插曲。

  我们当晚住在礼县宾馆。次日早上起床之后,我看着窗外还未醒来的静谧县城,随手拍了一张城区照片,发了条微博。吃好早饭后,我们下楼把行李装车,准备出发。这时从院外走进来一人,先是东张西望,然后朝我们直直过来,瞪了我一阵,迟疑问道:“你是马伯庸吗?”

  我开始有点骇然,不是警察来抓我吧?我昨晚可没去按脚。后来想想,若真是来抓捕,应该叫本名吧?想到这里,内心一片坦然,点头称是。

  对方笑了笑,说:“我一直在追你的‘文化不苦旅’直播,昨天看到你们来了礼县县城,早上刷微博时看到你拍的照片,分析了一下应该是住礼县宾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在停车场找满是泥土的昂科威。”

  我们昨天从西和县的山区出来,一直没时间洗车,结果到现在车外还挂着一层泥浆。没想到他连这一点都计算到了,简直就是福尔摩斯啊。我问:“您是当地人吗?”对方说:“不是,是天水过来出差的。”我略带尴尬地解释说:“我们昨天没时间洗车。”对方摆摆手,宽慰地说:“没事,你们今天是去天水吧?在我们天水,这车根本不算脏。”

  哈哈哈哈……

  我们闲聊了几句,然后各自上路。这次意外的邂逅挺有意思,颇有一种“千里遇组织”的欣慰。唯一可惜的是,对方是位男性。不过算了,若是个大姑娘,以其他三个人的八卦心和碎嘴,不定怎么编排我呢。结果他们三个还是嘿嘿冷笑:“这年头,你以为是男的我们就没法编排了么?”

  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下一站,是天水。不过在抵达天水之前,我们还有几个地方要去,比如木门道。我本来对这个地方,只是略带好奇,可没想到,在那里的遭遇,可算得上是整个旅途中最愉悦的一次经历。

  第十一站 木门道的悲伤你永远不懂

  次日清晨,我们从礼县出发,沿着北伐路途向北而行。

  先说个小插曲。

  我们的车昨天穿越了西和县山区和十天高速工地以后,变得十分肮脏。到礼县的时间又太晚,找不到洗车的地方,这事只好暂且搁置。今天早上,我们看到车身那一层厚厚的已板结的泥浆,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在半路找个洗车的地方,弄干净了再上路。

  我们先回到祁山乡,远远地观望了一下依旧矗立的祁山堡,没有停留,继续北上。大概走了几分钟,看到路边出现了一个洗车店,我们大喜过望,连忙把车停了过去。洗车店的工人正在冲洗前面一辆车,我们只好在旁边等待。这一带手机信号不太好,没法刷微博。同车四人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四下张望。斯库里忽然伸出指头,在车后画了一只猫。

  他的画技单纯而幼稚,不过这个举动给了我们一个灵感:既然车这么脏了,索性我们不如趁洗干净前痛一次车。可关于痛什么,大家却有了争议。黄二桶比较文青,说不如画个披头士骑摩托的公路落日,铜雀建议搞些动漫人物,斯库里还想继续画猫头。最后我提议,既然大家的画技都这么烂,干脆写字算了。咱们这趟是重走诸葛亮北伐路,自然要把北伐的精神体现出来,不如就写那句著名的slogan吧。

  大家纷纷赞同,然后斯库里再一次竖起指头,在车侧面就着灰泥写下四个大字:克复中原。

  老三国电视剧里,诸葛亮每次北伐,背后永远有一面大旗飘扬,上头写着这四个字。最后五丈原一幕,他正是在这大旗之下溘然长逝,感动了无数人。“克复中原”这四个字,实在是丞相念兹在兹的毕生夙愿。

  我感动之余,拍了张照片发去微博,想跟朋友们分享一下。大部分人看到以后,都表示很感动。可偏偏有一个家伙,问了一句:“哎?克复中原?你们开的车好像是别克吧?”

  然后,我们忙不迭地催促洗车工把字冲掉……真是太不会聊天了。

  在等待洗车的过程中,我习惯性地打开GPS,发现这里恰好位于祁山乡和盐官镇之间,不由得“哎呀”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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