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每个好姑娘总会遇到一只大灰狼,据说只有遇到过后才能拥有免疫力,有免疫力是件好事,可大灰狼曾留下的阴影呢?
事情过后,我们一度很担心妮可的状态,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带她去踢足球,带她爬色拉乌兹逃票去色拉寺,希望大汗淋漓能代谢走一些东西,诵经声能带来一些东西。她乖乖地跟在我们旁边,看不出有什么太明显的异样,和以前相比,只是话变得很少。
之前那个乐呵呵的妮可去哪儿了?我们想让妮可快点儿好起来。我们满屋子地破四旧,努力销毁一切渣男的痕迹,淘出来的零碎装了半编织袋:妮可给他织了一半的围巾,妮可给他缝的手机套,妮可给他拍的照片……还有他唯一送过妮可的礼物,一只陶瓷杯子,上面印着一行字:我一生向你问过一次路。
问你妈啊问,满世界玩得起的姑娘你不招惹,偏偏来祸害一个傻姑娘。我一脚跺扁了杯子,硌得脚心生痛。
渣男学过两年美术,他追妮可的时候,曾在妮可客栈墙壁上画过一幅金翅大鹏明王。怕妮可睹画伤情,我搞来乳胶漆把那幅画涂刷干净。我在那面崭新的墙上画了一个硕大的卡通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童花头,还有一对儿笑笑的小对眼。又在卡通小姑娘旁边画了一堆脑袋,众星捧月般围在她周围,有的小人儿龇着牙抠鼻屎,有的小人儿摆出一个黄飞鸿的姿势,有的小人儿抱着吉他嘴张得比脑袋还大,所有的小人儿一水儿的斗眼儿。妮可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画画。
她问:哥,你画的是什么?
我说:喏,这是你,这是咱们一家人,咱们一起在过林卡,高高兴兴地一直在一起。我说妮可,你是不是很感动,感动也不许哭啊。
她一下子用手捂住眼,脑袋上下点着,带着哭腔说:嗯嗯嗯……
我说:这才是好姑娘……哥哥请你吃个大苹果吧。我挥手在卡通小姑娘旁边画了一只大苹果。
7
妮可满血复活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没过多久,每天早上甩床单的啪啪声又重新响起来了。我照例每天穿着底裤冲出去抱床单闻床单。她照例满院子撵我。
我一度想撮合她和安子。
安子也住在仙足岛,他租了房子想开客栈,但不知怎么搞的,开成了一家收留所,他们家连客厅里都睡满了人,全都是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全国各地的朋友,没一个客人。有些朋友讲情调,直接在客厅里搭帐篷。大部分的穷朋友对物质的要求没那么高,一只睡袋走天涯。安子纯良,对朋友极好,他没什么钱,但从不吝啬给浪荡天涯的游子们提供一个免费的屋檐。他极讲义气,是仙足岛当年的及时雨呼保义。
安子家每天开伙的时候那叫一个壮观,一堆人围着小厨房边咽口水边敲碗。没人交伙食费,也没人具体知道这顿饭要吃什么,每个房客你一把葱我一把面地往回带食材。掌勺大厨是安子,他守着一口咕嘟咕嘟的大锅,拿回来什么都敢往里面放,然后一把一把地往里面撒辣椒面。他是四川人,做菜手艺极好,顿顿麻辣杂烩大锅菜,连汤带水,吃得人直舔碗。我们时常去蹭饭,吃过一系列组合诡异的菜肴:猪肉西红柿炖茄子、花生土豆煮扁豆、牛肉燕麦香菜折耳根面片子汤……我们吃嘛嘛香,他是做嘛嘛香。那么反社会的食材搭配,也只有他能驾驭。
安子高大白净,文质彬彬,典型的阳光男文青。他那时在一家小报社工作,跑社会新闻,也写副刊杂文,靠条数领绩效工资。可拉萨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哪儿来那么多新闻啊,有时候跑一整天,一条也搞不来。安子没辙,就拽着客栈里的人一起编心灵鸡汤人生感悟凑版面。
他客栈里的人普遍仙气太重,张嘴不是马尔克斯就是杰克·凯鲁亚克,于是他经常跑到妮可的客栈来凑臭皮匠。那时大家都年轻,没什么社会阅历,编出来的文字一派校园文学气息。大家七嘴八舌,安子默默整理笔记。安子是个大孩子,编完了还要大声朗诵,各种文艺范儿,各种陶醉,各种自我肯定。我烟火气重,听不来白衣飘飘的年代,他念他的,我玩儿我的俄罗斯方块。妮可的纯情度比安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子的文艺朗诵是她的最爱,听得高兴了经常一脸崇拜地鼓掌,还颠颠地跑去烧水,问人家要不要喝豆奶。豆奶香喷喷的可好喝了,我也想喝……但她只冲给安子喝。安子喝豆奶的样子很像个大文豪,意气风发一饮而尽。怎么就没烫死他?
我看出点儿苗头,串联了满屋子的人给他俩创造机会。这俩人都还是纯情少男少女,都不是主动型选手,若没点儿外力的推动,八百年也等不来因缘具足的那一刻。
妮可客栈里那时候有辆女式自行车,大家齐心合力把气门芯给拔了,车胎也捅了,车座也卸下藏起来了。那辆自行车是大家共用的交通工具,为了妮可,不得不忍痛自残。
我们的算盘打得精。没了自行车,需用车时就撺掇妮可去向安子借,不是都说借书能借出一段姻缘吗?那借自行车指不定也能借出一段佳话来。
佳话迅速到来了。那天妮可要出门买菜,我们连哄带骗地让她洗干净了脸梳了头并换上一条小碎花裙子,然后成功地忽悠了她去找安子借车。大家挤在门口目送她出门,还冲她深情挥手,搞得妮可一脑袋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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