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被急的,钟处一遍遍地推翻他的文稿,让他改,钟处今天耐心得很,在隔壁等着他过了关,才下班走人。
在空旷的办公室,我不知如何安慰他。我心里对他说,今天会过的,只是在过关之前,得让你改得趴下。
我骑着自行车回家,我像所有的俗人在晚风中想这个问题:是不是丁宁这两天在哪里惹钟处不快了?平时他不是挺招钟处喜欢的吗?
4
第二天下午,我和丁宁又被钟处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钟处说,今天叫你们来,也是聊聊天,最近听说,其他部门在传我们部门内部的事,比如奖金啦,分配方案啦,这些事本身也没什么不可以传的,就是传来传去传到后来比较离谱,每一个部门的安排都有它的道理,不讲前因后果,只取其中一段瞎传,会有什么影响……
我和丁宁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没在外面说什么。
钟处看着丁宁,笑了一下,他说,小丁,最近都说你在追机要处的吴丽凤。
丁宁有些忸怩,他说,没哪。
钟处说,哎,有也没什么,你这个年纪,个人问题也该抓紧了,你看小贺都有孩子了,但问题是你喜欢谁,你对你想追的人吹诩你自己有钱,那是你的事。只是和她吹牛,有些是你自己的事你尽管吹,但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一个部门里的内情,就不属于你可以瞎吹的范畴。你说我们部门奖金如何高,你自己每月奖金如何高,你想讨女孩的好感觉,这种心态可以理解,但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吴丽凤再给你在外面一瞎传,就变成我们部门奖金分配如何离谱了……
钟处转过头来问我:小贺,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心想丁宁真是个傻球。而丁宁在一旁慌乱否认,他说,我没吹,我没吹。
钟处说,没吹最好,你就比如我提了个醒,就好比昨天晚上我对你提的那个醒一样,你晚上有空和机要处张战这些你的老乡们搓麻将,你有空在麻将桌上嚼部门里的人的舌头,你怎么没空琢磨一下调查报告该怎么写……老乡老乡,你们习惯老乡轧堆,但这毕竟是单位,而不是你们村。
我看着丁宁难堪的样子,心想,这傻蛋,确实有点土。
正这么想着,没想到钟处的话锋就到了我这边,他说,小贺,你也一样,你平时和信息处的小年轻要好,这没什么,你和谁交朋友,和谁谈得来,和谁打牌搓麻将,按理说不关我什么事,我说多了就是嘴闲,就是管得太宽,但有一点,你也和丁宁一样,得知道什么事是可以和别的部门的人交流的,而有些事,则不是你个人的事……
我连连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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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是这样指挥脑袋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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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嘟哝了一句,你们也真是,交朋友,应该交到外面去,有本事交到外面去,哪有在单位里交朋友的!
他说,一个部门就如同一个家庭,谁知道别人家里的事啊?
他说,你们的副科长汤丽娟为什么比你们成熟,就是因为她嘴紧。
5
周五部门开例会,钟处对分工进行了一些调整。
钟处说,从现在开始,我们部门将进入一个调研的旺季,考虑到对各个基层联系点应该有一个日常的联络,我们决定专门布置一个同志做这项工作。
钟处当场把这活派给了毛亚亚,他说,这个工作很细碎,需要一心一意地投入,所以,小毛过去负责的那块“纺织行业”调研任务,现在交给小贺负责。
我注意到毛亚亚的脸色一瞬间全变了。她坐在我们中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我好像听到她心里在尖声叫:我从一线变成了二线,我从一个大学生变成了以前只是由那些快退休的大妈干的电话联络员。
我不知道别人的感觉,但我心里对她没有同情。谁让你平时那么猾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就你可以在外面折腾,又要沾体制内的便宜,凭什么啊?
我猜测毛亚亚可能要辞职了,因为她平时在外面搞得挺活,好像很有路子的样子。
但毛亚亚没有走。
现在她每天郁闷地抱着一只茶缸进进出出,郁闷地打电话联络各地联系点,郁闷地非得熬到下班时间才能回家。
副科长汤丽娟在私下里议论毛亚亚是不会走的,她说:下海下海,哪有这么好下的,你没看到现在公务员招考热成这样了,连商人现在都想从政了,她哪舍得放下这里的便宜,她利用单位资源业余和人家七搭八搭搞搞可以,但如果真去外面折腾,她哪有这样的本事,只怕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汤丽娟的话往我耳朵里灌。我在心里点头称是的同时,对视办公室为家、每天早晨带一把鲜花来上班的副科长汤丽娟的透彻开始刮目相看。
我已经介绍过她的名言——“别总觉得大世界小世界有多大区别,一个人一辈子混得好不好,不在于他在哪里,而取决于他处理同周围几个人的关系,处理好了,就全解决了。”
我还听她念叨,人在一起干活是缘,只有把办公室搞得像一个大家庭,氛围才会好,氛围好太重要了。
我想,奶奶个熊,不知道她有没有真在大家庭里呆过,如果没有,那她有没有读过巴金的小说,她知不知道大家庭里的小辈可能是最郁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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