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来,真他妈的,连我们这样的小人物都曰理万机了。
我想,不能这么干坐等着,得想对策,最好能赖着不走。
办公室里乱哄哄的,我又跑进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我面对关着的小木门发愣,在这幢楼里,只有这一角才属于我,才让我安宁,才让我的脑袋能够静下来想些事儿。在荒谬的厕所里,我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现在面对的唯一途径就是豁出去找虞大头了。
7
我敲开了虞大头的办公室。
朝南的大开间里,满屋子午后的阳光,逆光中我看见他正在写毛笔字,地毯上摊着一条条刚写的字幅,房间里由此有墨的气息。我张合了一下眼睛,说,虞书记,你在写字啊?
他没响,他继续写完最后一捺。
我在一旁看着他写完,说,是颜体,真有力。他搁下笔,看着字,轻舒了一口气,说,这一竖,写得薄了,哎,有什么事吗?
我心里念叨着“别急,慢慢说”,我用尽量平缓的语速告诉他,虞总,听说安排我回综合处?虞总,在社研处其实挺能发挥我的特长的,最近我在做中小企业的调研,刚钻进去,社研处挺适合我的……
他抬了一下眼皮,打断了我的话,他说,小伙子你很有才华的,你做的“三农调查”上次不是上了报吗,钟处还专门说这方面是你的长项呢,再说工作嘛,也不能全由着兴趣,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哪一个领域都是可以钻进去的,把它当作一个新挑战,工作嘛,个人爱好是一方面,单位的需要也是一个方面,人是要讲奉献的,要高高兴兴地去,要把你在社研处做出的好经验带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我一急,就说,这两年我已经调过两次岗位了,刚适应了这边,虞总,能不能这次不调我了,那边其实也不缺人啊……
他的神色有点严肃,他说,缺不缺人,不是你这个层面考虑的问题,陈芳菲和杨青他们这次上了“首席”,我也希望他们能把好的东西带到别的部门,实现各部门的裂变。
我看他不太好说话,就有些急不择言了,我说:裂变是蛮好的事,我在社研处也可能参与这次裂变的,为什么非得要我过去呢?
这话冲了。果然他看着我说,你怎么有点自说自话?小贺,这也是党委会上研究决定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主张,其实啊,不要说调你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就是调一个处长、一个副局长,也没什么困难的,交流是正常的,你要高高兴兴地去。
我说,我原先在综合处时就发挥得不太好……
他的胖脸上,眼光常在柔和与犀利间瞬息游动。他短促地瞥了我一眼,他的语气温和下来,他说,唉,你要带着发展的眼光看人,看自己,也包括看别人,包括钟处长,去吧,你要高高兴兴地去……
8
我特郁闷地从他的办公室下来。
按通知,我和许惠琴在社研处干到这个月底,下个月就转入综合处。
晚上,心堵,我忍不住给老同学阿石打电话,我说,妈的,这阵子事儿不断,也可能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这两天都穿上红裤衩了,还是没用。
他也挺吃惊,他说,要不,你这两天去拜访一下钟处,这事你一定要做的,既然你改变
不了现状,那你就改变自己吧,向他表个态,向他跌倒,也许他就会舒服一点,忘记前嫌,唉,这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可以不去?你如果不主动向那个难缠的主表个态,我觉得他会有想法的,他会更不爽的。你最好带点礼物去,管他收不收的,但起码你的态度有了,你都跌倒了,他还想怎么样?你都求饶了,他还想干嘛?
9
结果第二天,我带着两包茶叶、一条中华,去了钟处的办公室……
从进他的办公室那一刻,我就能感觉到他在品味着我的难堪,他眼睛里有一些笑意,它们正在为他消解两年前我给他带来的背叛和难堪。
他琢磨着我的不自在,那种洞悉的眼神带着一丝施虐,有那么一刻,这般神色甚至让我怀疑他是因为恨我,还是因为太喜欢我,所以想览尽我所有的软弱。
我不想描述其间的细节,因为它们让我难堪,即使现在我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想起来都让我尴尬。
他不要我的礼物,最后可能是看着我的尴尬,他有了些怜悯,勉强收下。真的很勉强。
10
我从钟处那儿出来,灰头灰脸地在单位大门口遇到了“愤青”林伟新。
他背着一只大得夸张的登山包,一只手还拎着一只蛇皮袋,袋子鼓鼓的,装满了什么。
我说,你这模样怎么像民工似的,去哪儿呀?
他说,离开这儿。
我说,啥?
他笑起来,说,吓,你还不知道啊,我今天就走人了,换地方了。
我想起来最近确实有传言他想跳槽,由于我这阵烦心事缠身,所以没时间管别人的事,而心里则在想这传言不太可能,他这次竞聘都上了,怎么可能跳槽呢,所以前些天也没去问他。
现在我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登山包,我说,我还正想问你呢,你哪根筋搭牢了,真要走啊,那些头儿同意吗,你这回才上“副科首席调研员”啊?
他说,他们敢不同意吗?“副科”算什么鸟?
52书库推荐浏览: 强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