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是一块从南极分离出来的土地,她的自然风貌与动植物生态,充分显示了极地风景;她的风景及文化都像一个从苦难战争中逃出来的孩子。当地的子民没有过度的欲望,生活简朴,崇尚自然,宁静而且感恩,这种心情很像修炼顿悟后的老道士。
一个年轻人来到此地,而且从事农场工作,锻炼的将不只是体魄、英语,还有心志。
在工业革命之前,农业社会如果一年GDP增长百分之一,就是不得了的盛世;即使为零,表示那一年没有天灾与人祸,也会举国欢腾。新西兰的许多农庄主人,至今还保持着这种态度。种植奇异果的农场,以科技身份证追踪每一颗奇异果的成长、收成,及品质管控。诚实,使得新西兰的奇异果通过自由贸易行销世界。即使使用了高科技认证,农民仍然每日小心翼翼日出而作,日落而憩;对他们而言,高科技只是加强了一名农夫出产农作物的品质与生产总量管制,那种敬天的古老文明从未离开。
一颗种子,或一棵小树苗,植入土里,土不能挖太浅,也不能太深,一丝马虎都不得;雨多了,不浇水;阳光强了,可能一天喷水一次或者两次。你偷懒一天,一点点,明天它就以枯萎的模样回答你,前功尽弃。
年轻人,最纠结的莫过于少了毅力,却拥抱太多烦恼。但事实上,不论未来你做什么,使你不会后悔、不断累积实力的,惟有学习做事脚踏实地、不分大小事皆全力以赴的敬业态度。
在农场的日子,一片麦田从播种,直到终于发芽、长成了。此时农夫没有犹豫,在麦田最完美、迎风摇曳的时刻砍掉麦秆,收成麦穗。于是麦田又回到光秃秃的一片,然后一切从头开始。农夫在最好的收成季节不可犹豫,过熟了,麦穗即空;农夫不能感伤,一切重来,那是他下次收成的保证。
农场的生活,你沾污了身体,却将心灵洗涤干净。你渐渐明白,人生中出现的一切,都不能犹豫也不必感伤。你无法真正拥有什么,只是不断周而复始地经历。用一颗浏览的心,看待人生,得与失、隐与显,都不过是生活札记中的一页。
经营一个牧场兼农场,你只能向大地臣服。
而作物生而又死,死而复生。今年的歉收,不必然是明年的失落。农民有一种与天与地特殊的感情,他们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生命无所谓长短,无所谓欢乐哀愁,无所谓爱恨得失,一切都会过去。
在农场的日子,无论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解渴的水,吃饱腹的粗食点心,它们都是生活上难忘的妆点。
在和大自然作物的相处中,你会发现越来越喜欢这样的人生:不诉苦,不煽情,不靠苦难博取同情。世间万难中,每个人都还在按部就班地生活,早起的麦片,月下的马铃薯加鱼排;农夫们日夜生息、世代繁衍。或许平凡漫长的一生充满辛苦,但却被农人们当成游乐场,一点点丰收,即是上天莫大的赐予。这大概才是人生应习得的意义,无论如何只要还能生活,就值得欢喜。
作物生而又死,
死而复生。
今年的歉收,
不必然是
明年的失落。
我们都喜欢《小王子》。《小王子》中有段名言:“用心才能看见真实。真正重要的事,用眼睛是看不见的。”七年前,我在新西兰的农庄里和当地工作的女孩聊天,她说:经营一个牧场兼农场,你只能向大地臣服。你对所有努力的结果没有把握,只能相信上天不会辜负有心人。她在农场工作二十年,养殖山羊,也整理庄园。同一时间种下同一品种的树,有的茂盛,有的枯萎。你看不清土地为何如此区分了它们的不同命运。但是当你用心感受叶片的变化,日照的差异,你会渐渐明白什么状况下,植物会活得更好。她常常在月光下唱歌给植物听,她相信它们感受了她的心跳。
有一天,当你年老,有人问你,人生的哪一段时光最快乐。也许,你会毫不犹豫地说,在农场的时光。那时,虚荣不存在,每日只知道太阳、温度、雨水、月亮。那时觉得身体承受很大的压力,精神上却清楚感受:自己活得多么清醒而饱满。
世界在他的笑容下,温暖
气温摄氏七度,湿冷的布鲁塞尔。下雨的这天,安逸的我们适合唱情歌;对焦急、恐惧、沮丧、疲倦的叙利亚难民,那是另一个该死的寒冷日子。
比利时红十字会大楼WTC外一大早已聚集着一长排的难民,大多席地坐着。走过的人如果不特别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头多半低低的。某些人知道,在这里他们并不受人欢迎;但为了活下去,求一口呼吸生存的权利,没有人会谈“尊严”。哦!那真是十足的“奢侈品”!
鲍勃(Bob)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一行,上午他已疲倦万分,从清晨四点起刚刚打完一场“硬仗”。他很快带着笑容,专业地询问我:“对台湾的观众,我是否该穿上夹克?”我摇摇头:“不,你打的围巾美极了,台湾的男人需要学习一下你的美感。”
鲍勃是比利时红十字会的负责人,身高约一百九十公分,外表英俊,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法语、阿拉伯语。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很快地向我解释比利时红十字会的难民工作内容:这里是叙利亚、阿富汗、伊拉克等难民至比利时申请“难民庇护权”之前的“中途之家”。难民们逃离了战火,可能徒步、搭车、渡海,总共跋涉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一年、一年半后……终于抵达比利时。那是人类真正的“极限运动”,它挑战一个“人”一切的极限。
52书库推荐浏览: 陈文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