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死去的女友,他用女友的名字"晓兰"作为书店的名字。他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无法实现的爱情。
事故发生已经两年了。而最近这几个月来,自从书店开张以后,阿明的情绪明显好转,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家人和朋友们都为他的这一变化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周末的清晨,没有一个顾客,小姑娘跟我一起坐在书架背后的小板凳上,我倾听完了整个故事。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小书店的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人生经历。
我这才明白,那天我说到书店的名字的时候,阿明为什么要眉毛一跳了。我也知道了他眼睛里那幽深的哀伤来自何方。
几天以后,阿明回到书店。书店里又响起了他单纯的歌声。我再见到阿明的时候,感觉到眼中的"阿明",跟原来我所认识的"阿明"已经有了些许的改变--因为我知道了他破碎的往事。
廷生,我的爱人,生活本身就比作家们笔下的小说更动人。
我读的那本破旧的《火》,只是从印刷厂里流淌出来的千百本中的一本,却是我们爱情的殿堂中的一块坚实的奠基石。
时刻爱着你的小萱儿
两千年六月十日
九、廷生的信
小萱儿,我的爱人:
没有想到那本《火》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我相信,文学对于独特而丰富的人生来说,总是苍白而单调的。生活本身的传奇性,是任何伟大的艺术家和文学家也望尘莫及的。
如果我到扬州来,一定要去那个小书店看看,一定要跟那个名叫阿明的男孩子好好聊聊。如果他能够喝酒的话,我将与他一起一醉方休。
不知道那本破旧的《火》还在不在阿明的"晓兰书屋"里?如果还在,我愿意拿一本崭新的去换回那本破旧的。那本书虽然破旧,却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它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我感到自己是幸运的,我选择了文字作为安身立命的根基。通过文字,我认识了近处或者远方无数的朋友,认识了阿明这样没有见过面的朋友,更认识了你--我终身相伴的爱人。
我写作的时候,经常遇到"无言"--从现有的语言库中,寻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和说法来表达我想表达的感情、想法和意愿。
现代汉语和当代汉语都被权力和金钱所污染了。它们所受的还不仅仅是轻度污染,在我看来,是重度污染。这种污染不仅没有引起注意、受到治理,而且依然在肆无忌惮地进行着。
比如,"爱"这个词语,我在当下的文化环境中使用的时候,常常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因为"爱"已经被附加上许多本来不属于它的成分。一看到"爱"字,我们反而联想起与之相反的东西来。
又比如,"忏悔"这个词语,你以前在信中也谈到,在国人眼中,它由救命的良药变成了致命的毒药。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又怎么能够期望开创出令国人的心灵豁然开朗的忏悔境界呢?
在以前的信中,我曾经跟你谈到当代诗歌的状况。我曾经说过,首先必须恢复当代汉语的纯粹性和自由度,才有可能用它来写诗。其实,何止是诗歌,写作其他的文体,也需要这样一个前提。
现在,最让人恶心的不是官僚的讲话,而是孩子的作文。孩子们从刚刚识字起,就开始学习在日记和作文中编造谎言,以求获得老师的奖赏与青睐。在孩子们的笔下,他们都是祖国未来的花朵,都是"狠斗私字一闪念"的雷锋叔叔。他们没有童心,没有童趣,过早地被成人世界俘虏。可怜的孩子,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撒旦向上帝讨价还价时候的人质。
诗人北野写过一篇名叫《孩子们的作文》的文章。有一次,正在念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完成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叫《中秋赏月》。
孩子写先后写了两篇文章。第一篇是流水账,记述了晚自习以后他们吃月饼,吃完了又喝水,喝过水后老师带他们到操场上去赏月。月亮又大又圆,像个盘子。老师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还让他们找月亮中的桂花树。他们没有找到,只看到有两个小黑点。然后他们开始玩一种名叫贴石饼的游戏。还唱歌。还互相打闹。然后他们就高高兴兴回宿舍洗脸刷牙睡觉了。
第二篇风格完全不同。几乎没有写他们玩耍、唱歌和打闹的事,而是重点描写他们在赏月过程中突然想起了洪水中的解放军战士。文章是这样结尾的:"他们为了灾区人民,与洪水战斗,牺牲了回家团圆,他们的奉献精神多么可贵呀!解放军叔叔永远是最可爱的人!我长大了以后也要……"
北野很了解十一岁的儿子的心态,他根本不相信儿子会在月光下"突然想起"洪水和解放军之类的国家大事。第一篇草稿倒是符合儿子的形象。
这时,儿子问当作家的父亲,应该把哪篇文章正式誊写在作文本上。儿子说,老师告诉他应该选第二篇,因为这篇"立意高"。
北野问儿子:"那天晚上你到底是在玩耍还是在想解放军?两篇作文,究竟哪一篇写的是你的真实情况?"
"第一篇。"孩子回答说。
"那么你第二篇作文是怎么回事?"
"我写完以后老师说不好,让我重写。老师给我们念了一篇写得最好的一位同学的作文,让我们学习。那个同学就是写想起解放军的。我就这样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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