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貌看,他是那种长得有几分清秀的男人,脸较白,正前额的一块地方虽然谢了顶,但四周的头发很有型地贴在脑后和耳际。他常穿一件蓝色、西服式领口的中长风衣,虽然有些旧,但还算干净。他的怀里,总夹着一只铁制拐杖,但走起路来也看不出有太大的异样。
终于有一次,我停在他的身边,主动地问他生意好不好。他说,现在算命的太多了,一天挣不到几个钱。又说生意好不好他无所谓,反正也不靠这个吃饭。
我有意提到那两个流浪儿,说有人告诉我,你是他们的“阿爸”。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也是流浪到此地,经常在这一带捡渣子,还告诉他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的丁字桥。他说那个地方他也住过,不过总是有人管,弄不好还会被抓起来。
慢慢地和他聊多了,他对我也放松了警惕性。他告诉我,他叫李辉银,是湖南省邵阳洞口县农村人,今年45岁,1976年初中毕业(实际上没有毕业),说起来也算是个“文化人”。
李辉银说,之所以现在沦落到以算命为生,是因为他曾犯过一个“历史性的错误”,这口气他一直憋在心里。1975年,初中毕业前夕,他看到“文革”中有大量的老干部被打倒,就在日记本上写道:党的领导同志可能在这方面犯有严重的错误。就因为这一句话,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坐了5年牢,右腿下肢被打残,以至今天不得不拄着一只拐杖。1980年平反后,他就不断上访。他看到城里的同志平反后算工资算工龄,还有补偿,而他一个农村人什么都没有。他咽不下这口气,这一上访就是十几年。为了生活,他在90年代曾组织人上山造绿,到过云南、甘肃张掖,去内蒙古搞药材卖,当时一天可卖二三十块钱。2001年11月又从甘肃流落到武汉。到武汉时已经几乎身无分文,只好凭借以前曾看过几本“周易”的书,对易理略知一二,干起了“算命先生”这一“行”。
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李辉银显得非常激动,他说家乡太苦了,宁可在城市里当疯子,也不愿在农村当主子。1987年到1990年,李辉银曾有过短暂婚史,并于1989年生下一个儿子。如今,李辉银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了。
谈起两个流浪儿舒胜利和舒家华,李辉银说,2001年12月的一天晚上,他睡在中南路人行天桥下时,看到两个大人在猥亵一旁的两个流浪儿。那两个大人也是附近要饭的,当时他就觉得他们不是善类,不是同性恋就是有恋童癖好的。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冲上前骂那两个人,把他们骂跑了。后来那个小一点的舒家华就对他说,他们害怕,问能不能跟他们一起睡。见两个孩子可怜,他便开始与他们相依为命。
李辉银说,刚开始,孩子们有很多病:尿道炎、皮肤长疮、脚癣,他就给两个孩子买药治病。在他的细心呵护下,孩子的病慢慢好了。因为孩子的父母不在身边,缺少爱,他们之间渐渐变得难舍难分了。30多天后,小的开始主动要认他作干爹,喊他“阿爸”;大的一个性格内向一些,直到现在才开始喊他“阿爸”。
4、流浪组合“家庭”
谈起舒胜利和舒家华,李辉银的脸上总荡起很开心的笑容。他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时而兴高采烈,时而又义愤填膺。他的语调很大,完全不顾路人的眼光,这与最初猜测的他谨慎、内敛的性格有些不太吻合。
慢慢与李辉银混得熟了,我提出到他们租住的地方去看一下。李辉银很爽快地答应了,他说只不过有些远,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我说没关系。
这天晚上“收工”后,李辉银带着舒胜利、舒家华和我一起回家。走了约40分钟的路程,在位于姚家岭吴家湾村的一座垃圾场旁边,李辉银指着一排低矮的露着红色墙砖的房屋中的一个“布帘”门说,那就是我们的家。
房间的面积很小,只有几个平方,设施也很简陋,除了床几乎再找不出什么家具。门口挂着一个又破又脏的大“布帘”,李辉银说,那是一块蚊帐,因为附近是垃圾场,苍蝇铺天盖地,门口不得不挂起这块蚊帐来挡苍蝇。李辉银还半开玩笑地说,这里是苍蝇的乐园,夏天张嘴说话,不小心苍蝇就会掉进口里。
据李辉银讲,房子是2002年元月7号租的,水电加在一起每月是73元。他算命基本上赚不到什么钱,现在也很少去了,房租主要是靠两个孩子每天在外讨要的钱来维持。孩子很听话,每天讨来钱都悉数交给他来打理,这样算起来每月还能有些节余。遇到阴雨雪天气,“一家人”就只好呆在家里面。
平时帮孩子洗衣服、做饭,这些活李辉银都包揽了下来。他说两个孩子特别能吃,每天要吃六七顿,除了在外面讨的饭,回来还要好好吃一顿。
条件虽然简陋,但李辉银和两个孩子相处得还比较快乐、和谐。两个孩子看起来并不怎么畏惧“阿爸”,倒是总吩咐“阿爸”干这干那。李辉银也乐得听他们指挥。
李辉银说,现在他已经把舒胜利、舒家华当作自己的孩子了,孩子也认他这个“阿爸”,他们住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据李辉银讲,在武汉,像他这样由不同的流浪汉、流浪儿组合起来的家庭并不少见,出门在外都需要有个依靠和照料,有缘分的碰到一起共租一处就成立简单的“新家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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